野麦疯长

第296章 流年与新生(1 / 1)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时光如同村边那条不声不响的小河,看似平静,却悄无声息地冲刷着生活的痕迹,带走了一些,也沉淀下许多。陆远山,顶着“陈向明”这张已然熟悉却也永远陌生的脸,在解毒藤基地的集体宿舍里安顿了下来。基地建几排白墙蓝瓦的楼房,规整而略显清冷。他的宿舍不大但非常整洁。唯一的私人物品,是藏在枕头下的一张卷了边的全家福——照片上还是他原本的面容,爸妈搂着笑容灿烂的陆远山。夜深人静时,他会拿出来,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塑料覆膜下,是他再也无法触及的温暖。

右手食指上的伤疤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深色的、扭曲的印记,每逢阴雨潮湿的天气,骨头缝里便会泛起一阵绵密的酸胀,隐隐作痛,像一道无声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那场“死亡”的代价和重生的桎梏。基地的工作是繁重而枯燥的,负责培育和照料那些具有特殊解毒功效的藤蔓植物。他沉默寡言,干活却极其扎实细致,仿佛要将所有无处安放的情绪都倾注到那些攀爬的绿色生命里。汗水浸透工装,泥土沾满裤腿,日复一日。只有在休息的间隙,他才会远远地眺望村子的方向,目光落在村中间那栋熟悉的、他和余小麦结婚时盖起的小楼上。那栋楼在这一年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墙角的爬山虎更加茂盛了些。

余小麦依旧住在他们的婚房里。生活仿佛回到了某种表面的平静。村里那些关于她“克夫”、“命硬”的恶毒流言蜚语,如同被一场持续的风暴卷走,渐渐平息了。也许是时间冲淡了人们猎奇的心,也许是“陈向明”这个沉默寡言却踏实肯干的新面孔在基地工作的“体面”,无形中改变了一些看法。更重要的是,余老栓一家,在最初的震惊和痛苦之后,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坚韧,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同时也守护着余小麦和小川的生活,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探究的恶意。

村口的小超市,依旧是信息集散地。老板娘翠花嫂子,还是那么热心肠,嗓门洪亮。这天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晒着门口的石阶,余小麦来买酱油。小超市里没什么人,只有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在安静地陈列着。

“小麦啊!”翠花嫂子一边利落地给她拿酱油,一边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点点的着急,“不是嫂子多嘴,你这…跟那个陈技术员,就真打算这么不明不白地耗着啦?”

余小麦付钱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把零钱递过去:“嫂子,说啥呢。”

“哎呀,还跟我装糊涂!”翠花嫂子接过钱,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了点声音,却更有种推心置腹的意味,“都一年了!村里谁看不出来?那陈向明,隔三差五就往你家跑,他对你啥心思,瞎子都摸得出来!”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过来人的直白,“你俩都啥岁数了?你四十出头,他也奔着四十多了吧?老大不小的,还等啥呢?赶紧把事儿办了得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不比什么都强?听嫂子的,赶紧的!再拖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余小麦握着酱油瓶的手指微微收紧,酱油瓶身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知道了,嫂子。谢谢您操心。”她没再多说什么,拿着酱油,转身走出了小超市。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心里沉甸甸的。翠花嫂子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这一年努力维持的表象平静。

晚饭是在余老栓家吃的。春桃做了几个家常菜,余建国也从镇上回来了。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只有小宝叽叽喳喳说着听不清的话。饭后,余小麦收拾碗筷,余老栓坐在堂屋的旧藤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沟壑纵横。

“小麦,”余老栓磕了磕烟袋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翠花嫂子…今天是不是又跟你说啥了?”

余小麦洗碗的手停住了,水流哗哗地响着。她没回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余老栓沉默了片刻,只有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一年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浓烟,那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盘旋上升,“该过去的,都过去了。日子,总得往前过。”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那个在基地宿舍里沉默的身影。“向明那孩子…这一年,不容易。”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心疼,“顶着张不是自己的脸,守着天大的秘密,在咱家跟前儿晃悠,还得装成个外人…他心里头的苦,比咱只多不少。”

余小麦转过身,手里还拿着滴水的碗,眼圈已经红了。

余老栓看着她,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不能总这么着。对你不好,对孩子不好,对他…更不好。一个家,就得有个家的样子!”他用烟袋杆重重地点了点地面,发出笃笃的闷响,“该是时候了!把事儿办了吧!光明正大地办!让村里人都看看,你余小麦,又堂堂正正地嫁人了!嫁的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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