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山站在病房外的阴影里,老太太那句淬毒般的话像把冰锥,狠狠凿进他的耳膜。
“让他滚!”
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恨意,清晰得如同贴在他耳边说出。三百米内,人声蚊蚋皆逃不过他的耳朵,这是天赋,也是诅咒。此刻,这诅咒正勒紧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他指节捏得发白,掌心纱布上渗出的暗红血迹又深了一层。
余小麦靠墙站着,左臂衣袖下的生物支架发出极其细微的低鸣,那是金属关节在巨大压力下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看着陆远山绷紧的侧脸线条,那里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凝聚。“远山,”她声音轻得像怕扰扰空气,“我们……”
“你留下。”陆远山打断她,声音低沉如滚过沙砾,“守在这里。老太太……不能再出任何事。”他睁开眼,视线穿透走廊尽头冰冷的白墙,投向不可知的远方,“我得回去。”
“回研究所?”余小麦的声音绷紧了,“现在?那里……”
“小川还在那儿。”陆远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像一块投入死水的顽石,砸碎了她所有劝阻的可能。那个被陈大柱临死前托付的孩子,成了此刻唯一能牵动他行动的理由。
他转身,军靴踏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孤绝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从粘稠的泥沼里拔出。余小麦望着那决绝的背影融入走廊尽头更深的幽暗,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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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拐角,阴影深处。
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紧贴着冰冷瓷砖墙壁,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指间夹着的廉价手机屏幕上,幽光映亮他嘴角一抹残忍的弧度。就在陆远山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的瞬间,他拇指一动,屏幕上陆远山站在病房外那略显佝偻的身影被定格,发送。一行字紧随其后:
**“目标已确认,离巢。‘绊脚石’计划启动。A点待命。”**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灯一闪即逝。他无声地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随即转身,如同一条滑入下水道的毒蛇,迅速消失在消防楼梯的黑暗入口。动作干净利落,没留下丝毫多余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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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外,夜色沉得如同泼墨。
陆远山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裹挟着寒意和城市尘埃的风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而虚假的清明。医院惨白的灯光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他大步走向停在街角阴影里那辆沾满长途奔袭尘土的旧面包车。车身满是泥点,风尘仆仆,像一头疲惫不堪的沉默巨兽。他拉开车门,浓重的机油味和尘土气息混合着涌出。刚坐进驾驶座,钥匙还没来得及插入,一阵极其细微、尖锐、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电子噪音骤然刺入他的耳道!
不是物理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干扰神经的定向高频脉冲!
陆远山猛地一震,太阳穴突突直跳,视野边缘瞬间爬过几道扭曲的雪花纹路。这噪音……是某种强效的声波干扰!范围不大,但精准地笼罩了他这片区域!目标是干扰他的听觉感知?还是……
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几乎同时,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两道刺目的光柱如同巨兽睁开的凶眼,从斜刺里一条狭窄的巷口猛然射出!一辆经过非法改装的越野车,引擎盖下的排气管喷出暗红色的火焰,像一头脱缰的钢铁疯牛,没有丝毫减速,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朝着面包车的驾驶座侧门狠狠撞来!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避无可避!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震耳欲聋!面包车脆弱的车身如同被巨人猛踹一脚的纸盒,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撕裂声。左侧车门瞬间向内扭曲、凹陷,整辆车被巨大的动能狠狠顶离原地,打着旋儿横甩出去!
陆远山在撞击发生的千分之一秒内,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肌肉瞬间绷紧如钢索,双手死死撑住方向盘和仪表台,试图对抗那毁灭性的冲击力。但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他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掼向严重变形的车门!肩胛骨传来清晰的碎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腥甜的味道瞬间涌上喉咙。
面包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打着旋滑出十几米,最终一头撞在路边的绿化带护栏上,车头瘪下去一大块,引擎盖扭曲变形,冒着缕缕白烟。挡风玻璃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只差一点就彻底崩碎。
眩晕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陆远山的意识。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黑暗和嗡鸣。就在这时,面包车被撞得严重凹陷的车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缓慢,有力,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节奏。
一只穿着厚重作战靴的大脚,狠狠踹在已经脆弱不堪的车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