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在第七日清晨抵达灾城的。
城墙上的告示还在滴着黑血,墨迹晕开成扭曲的骷髅头——"凡入城者,需交活人生魂一枚"。他蹲在城门外的老槐树上,看着守城的"士兵":青灰色的皮肤裹着腐肉,眼球是两团蠕动的蛆虫,腰间挂着的不是刀枪,而是用婴儿头骨串成的念珠。
"第七个。"他数着从城门口拖进去的活人。那些人有的挣扎,有的麻木,被拖进城墙下的暗门时,总会发出类似风箱的抽气声。陈墨摸出乌木匣,十二枚骨珠在匣中发烫——这是亡灵躁动的征兆,说明城内有大量未得安抚的魂魄。
他跳下树,落地时踩碎了半块腐骨。暗门突然打开,涌出的黑雾里裹着七八个"人":他们的脸被布条缠住,手腕上系着红绳,每根红绳末端都连着城内不同方向的宅院。陈墨认出这是"引魂索",用活人的生魂做引,能把死者残魂强行拽入阳间。
"陈先生好兴致。"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陈墨抬头,看见城墙上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西装革履,手里端着银质茶盏,"我们老板说,您这样的'亡灵专家',该来看看现代瘟疫的艺术。"
男人抬手摘下眼镜,露出眼眶里嵌着的幽蓝晶体——那是用三十个孩童的瞳孔炼的"窥魂镜"。陈墨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青鳞,像极了三百年前被阿娆镇压的"尸蛊师"。
"你们在城里散播的是什么?"陈墨问,指尖抚过腰间的青铜剑。剑身微微震颤,回应着城内翻涌的怨气。
"不是病毒,是'生机'。"男人轻笑,茶盏里浮起半截手指,"普通瘟疫杀的是肉体,我们的'生机'杀的是魂魄。您看——"他指向城墙下的暗门,"那些被拖进去的人,会在七天后变成'尸媒',替我们继续散播'生机'。等到全城人都变成尸媒..."他的笑容变得癫狂,"整个大陆都会成为我们的培养皿!"
陈墨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终于明白那些"士兵"为何青灰如尸——他们是被"生机"侵蚀的尸媒,而城内的活人,正在被自己的生魂慢慢啃食。
"进去。"男人打了个响指,暗门里爬出无数黑色藤蔓,缠住陈墨的脚踝。藤蔓表面覆盖着黏液,所过之处,青草瞬间枯死。陈墨抽出青铜剑斩断藤蔓,却见断口处渗出红色液体,在空中凝结成"陈"字血咒。
"这是用您陈家养魂诀的残卷炼的。"男人退后两步,"当年您祖先镇压冥帝骨时,我们偷了半本《养魂秘录》。现在看来,这秘录里的'以魂养魂',可比我们的'以生饲死'高明多了。"
陈墨没接话。他摸出十二枚骨珠,抛向空中。骨珠炸裂成金色光点,融入风里——这是他用百具忠魂祭炼的"寻魂术",能定位城内所有未散的执念。下一刻,他的识海里浮现出无数画面:
西市王阿婆攥着给孙儿的糖人,死在自家门槛上;东巷李铁匠举着未打完的菜刀,被尸媒拖进暗门;最深处,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蹲在井边,往水里扔纸钱...
"小哑巴?"陈墨脱口而出。那个总躲在他识海角落的女孩,此刻正出现在画面里,怀里抱着个缺了口的瓷碗,碗里盛着浑浊的水。
"那是您的新'养魂鼎'?"男人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有意思,用个小哑巴的魂魄当鼎炉,难怪您的亡灵术比旁人强三倍。"他打了个呼哨,城墙上射下数十支弩箭,箭头刻着"尸蛊"二字,"杀了她,您的鼎炉就废了!"
陈墨旋身避开弩箭。青铜剑在掌心发烫,他挥剑劈开空气,带起的风将寻魂术的光点聚成实质——那是苏秦留下的"问心"残影,此刻化作银白长剑,替他挡下了最锋利的几支弩箭。
"阿娆说过,亡灵最怕不被记得。"陈墨大喝一声,将乌木匣砸向地面。十二枚骨珠重新飞出,每枚都裹着被他安抚过的亡灵残魂:老卒的女儿、少女的炊饼、妇人的药篓...这些执念化作金色锁链,缠住了最近的几个尸媒。
"你们不是要'生机'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机!"
金色锁链刺入尸媒的天灵盖。陈墨看见老卒的魂魄跪在尸媒面前,说:"我女儿等你回家吃饺子呢。"少女的魂魄捧出半块炊饼:"热乎的,你尝尝。"妇人的魂魄递过药碗:"喝了这碗,病就好了。"
尸媒的皮肤开始剥落。他们的眼球不再是蛆虫,而是恢复了人形时的模样——有惊恐的农妇,有沧桑的老汉,有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发出含混的声音:"我想回家..."
"回家?"男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掏出手枪,子弹却是用尸媒的脊椎骨做的,"给我杀了他们!"
枪声响起的同时,陈墨怀中的乌木匣剧烈震动。小哑巴的魂魄从匣中飞出,张开翅膀般的虚影——那是他用三魂七魄为她凝练的"护魂翼"。子弹撞在翼上,发出金石之音,弹头落地时竟变成了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