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浸血时,陈墨正蹲在黄泉渡的老槐树下补骨笛。
骨笛是用三百年阴沉木削的,笛身还沾着未干的尸油,在阴雾里泛着青灰。他指尖捏着根细如发丝的蚕丝,正往笛孔里穿——这是用刚化形的怨蝶翅膀抽的,能引魂,也能断魂。
"陈先生好雅兴。"
声音像两片青铜剑相击,带着三分冷,七分热。陈墨没抬头,蚕丝却"啪"地断在笛孔里。他知道是谁来了——这世上能让黄泉渡的阴差主动退避三舍的活人,只有两个。
抬眼时,穿玄色深衣的男人正站在三步外。他腰间挂着六国相印的仿制品,金纹在暮色里晃得人眼疼,正是苏秦。而他身后那个摇着破蒲扇的,广袖沾着半片桃花瓣,正是张仪。
"苏相国这是要改行当说客?"陈墨把骨笛往怀里一收,站起身。他的影子很淡,像被水浸过的墨,"上回在函谷关,你说要借我手复活齐宣王;再上回在云梦泽,张仪说要我用亡灵破楚军连弩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仪腰间的酒葫芦,"结果呢?齐宣王的魂被你们拿去当联纵筹码,楚军的弩阵倒真破了,破在我养的尸将手里。"
张仪把蒲扇一合,扇骨敲在掌心:"陈先生记性好。可今儿这一单,和前两回不一样。"他从袖中摸出块玉牌,抛向空中。玉牌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映出满地鬼火——竟是用百具婴灵祭炼的"招魂玉"。
陈墨瞳孔微缩。这种玉他见过,在《幽冥录》里写着:以处子血浸玉七日,再埋入乱葬岗吸足怨气,最后用活婴魂祭炼成胚。持有者能召百魂,却也要受百魂噬心之苦。
"谁要招魂?"他声音沉了下去。
苏秦上前一步,玄衣扫过满地阴雾:"陈先生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洛邑城外那座乱葬岗?"
陈墨的手指突然收紧。二十年前,他还是个跟着师父学控魂术的小道士。那年大旱,洛邑城外的乱葬岗死了三百多口,都是被郡守逼去挖河的民夫。师父说,这些魂怨气太重,化不成善灵,不如一把火烧了。可他半夜偷偷去看,却见那些尸身都没烧透,指甲缝里还嵌着河底的泥。
"记得。"他说,"后来那些魂缠了我三个月,直到师父用往生咒镇住他们。"
"那三百民夫里,有个叫阿九的。"苏秦说,"十二岁,左手少了三根手指——被郡守的狗腿子砍的,因为偷窝窝头。"
陈墨的呼吸突然一滞。他记得阿九。那孩子总爱蹲在他师父的茅屋前,用断指在地上画小鸭子。有天夜里,他听见茅屋外有动静,出去时正撞见阿九扒着窗沿,脸上全是血,嘴里含着半块没吃完的窝窝头。
"后来呢?"张仪摇着扇子笑,"阿九的魂被你师父镇在往生碑下,每日受往生咒灼烧。可上个月,有人在咸阳宫看见——"他突然压低声音,"看见秦国的秘典里,写着'活祭'二字。"
陈墨后退半步,撞在老槐树上。树皮擦得后背生疼,可他感觉不到。他想起三天前的深夜,往生碑突然发出裂响。他赶过去时,碑上的咒文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新刻的字:"以三百怨魂为引,以活人生魂为媒,召九泉之下的......"
"阿九。"他轻声说。
苏秦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截焦黑的指骨。"这是从往生碑下捡的。阿九的魂没被镇住,他被秦国的方士用'锁魂链'拴住了。"他把指骨递过来,"你闻闻,这上面有生魂的味道——是活人的魂,正在被抽进往生碑。"
陈墨接过指骨。指尖刚碰到骨茬,一阵刺痛从掌心窜上来。他看见画面:漆黑的地宫里,三百民夫的魂被铁链串成环,中间吊着个更小的魂,正是阿九。他的身体正在透明化,却还在笑,嘴上沾着窝窝头的渣。
"谁干的?"他的声音在发抖。
"秦国的少府丞,嬴稷的亲信。"张仪说,"他们要召的不是阿九,是阿九嘴里那半块窝窝头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
"二十年前,那三百民夫挖河时,在河底挖到个青铜匣。"苏秦说,"匣里装着件东西,能让人死而复生。郡守想独吞,杀了所有人,把匣子沉进河底。可阿九偷了半块窝窝头,塞进了匣子里——那窝窝头是用河底的泥捏的,混着匣子的怨气,竟把匣子里的东西养活了。"
陈墨突然想起,师父当年烧乱葬岗时,火势特别猛。他当时年纪小,只觉得奇怪,现在想来——那哪是烧尸体,分明是烧被怨气滋养的活物。
"所以你们要我做什么?"他问。
"破局。"苏秦说,"要么杀了嬴稷的人,救出阿九;要么......"他指了指陈墨怀里的骨笛,"用你的合成术,把阿九的魂和那东西分开。"
张仪突然笑出声:"陈先生可是亡灵合成师,最擅长把魂拆了重组。把阿九的魂从那东西里抽出来,再把东西封回去——"他晃了晃酒葫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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