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夜雾裹着松脂香漫进山林。商汤的玄色葛衣被山风掀起,露出腰间悬着的"玄钺"——那是用玄鸟尾羽铸造的礼器,此刻正微微发烫,像在回应山林里翻涌的妖气。
"大王,"前军的斥候压低声音,"前面就是'狐鸣谷'了。十年前陈国进贡的玉圭说,谷里有只九尾妖狐,专食童男童女,去年冬天连陈国的巫子都被它叼走了。"
商汤驻足。月光从树冠漏下,在他脚边投出斑驳的影。他能听见谷中传来细碎的呜咽,像婴儿啼哭,又像女子轻吟。随行的伊尹攥紧了手中的龟甲,龟背上的裂纹泛着青灰——这是妖气侵蚀的征兆。
"去谷口。"商汤翻身下马,玄铁鳞甲在地上擦出火星,"把火把插成北斗阵,我去谷里看看。"
伊尹急得直搓手:"大王!《山海经》说九尾狐'音如婴儿,能食人',您..."
"我带了三百玄甲卫。"商汤拍了拍腰间的玄钺,"更重要的是,"他指了指自己心口,"我要听它说些什么。"
狐鸣谷的入口被藤蔓封锁着。商汤挥起玄钺,剑气扫过之处,荆棘自动蜷曲成灰。越往深处走,空气里的甜腥越浓,那是妖血与花香混合的味道。他看见一株老槐树下,七个孩童的骸骨正被藤蔓缠绕,骨头上刻满歪歪扭扭的咒文——那是用来镇压妖狐的"锁魂咒"。
"原来不是它吃童男童女。"商汤喃喃道。他蹲下身,指尖拂过骸骨上的咒文,"是有人用它镇妖,却反被妖反噬。"
谷深处传来清越的狐鸣。商汤抬头,看见月光下站着一只九尾白狐,皮毛比雪还亮,每根狐尾都缠着银铃,尾尖坠着拇指大的夜明珠。它的容貌竟是个穿素裙的少女,眉眼如画,只是瞳孔泛着妖异的竖线。
"人类。"少女开口,声音像泉水击石,"又来杀我?"
商汤站起身:"你为何伤人?"
少女冷笑:"伤人?他们烧了我的狐宫,毁了我的灵泉,用我的尾巴做镇宅旗,用我的内丹炼延寿丹!"她的九尾突然展开,扫落了满树的松针,"三百年前,我还是只小狐狸,在这谷里救过落难的陈国太子。他登基后,说要给我建狐仙庙,结果...结果他的儿子继位,第一件事就是派道士来扒我的皮!"
商汤皱眉。他想起陈国的史书记载:二十年前陈王暴毙,新君继位后大肆征敛,曾派人入山采办"仙物"。他摸出怀中的龟甲,龟背上的裂纹突然清晰——竟与少女尾尖的夜明珠纹路完全吻合。
"你说的陈王,可是叫陈桓?"他问。
少女的瞳孔骤缩:"你...你怎么知道?"
"陈桓的陵墓里,有块玉碑。"商汤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上面写着:'狐仙青丘,救吾于难,许以狐宫,永镇香火。'后面还有行小字:'子若违诺,天诛地灭。'"
少女的眼泪突然落下来。她的泪水是银色的,在地上凝成珍珠:"陈桓的儿子陈奂继位后,说'狐妖惑众,岂能留之',派了三百道士来。他们用狗血淋我的狐宫,用桃木剑劈我的灵泉,最后...最后把我锁在这谷里,用七盏长明灯烧我的妖丹。"她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狰狞的灼痕,"你看,这是我反抗时抓的,可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商汤解下腰间的玄钺。玄钺的尾羽突然发出清鸣,竟与少女腕间的银铃共鸣。"我不是来杀你的。"他说,"我是来解这个局的。"
少女后退两步:"你骗我!人类没一个好东西!"
"那你看看这个。"商汤从怀里掏出块玉珏,"这是陈桓的贴身玉佩,我让人从他的陵墓里取来的。"他将玉珏放在地上,"玉佩里刻着他的遗言:'吾负青丘,若有来生,当以命相偿。'"
月光下,玉珏泛着幽蓝的光。少女凑近一看,眼泪滴在玉面上,竟浮现出陈桓的面容——他鬓发斑白,跪在狐宫前,双手捧着染血的狐裘:"青丘,是我对不起你。"
"他...他真的这么说?"少女的声音发颤。
"我让人用'通灵术'拓了他的魂。"商汤说,"他还说,当年救他的小狐狸,左前爪有块月牙形的斑纹——和你一模一样。"
少女低头看向自己的爪子。月光下,左前爪的肉垫上,果然有块淡银色的月牙斑。她突然捂住嘴,哭出声来:"原来...原来他一直记得。"
商汤蹲下身,与她平视:"陈奂不懂,但陈桓懂。天地有灵,你救过他,他便欠你一条命。可他儿子糊涂,让这份恩情变成了仇怨。"他指了指谷外的玄甲卫,"我带来的不是军队,是来帮你重建狐宫的工匠。你说过,灵泉被毁了,我便让人引山涧的水来;狐宫烧了,我便让人用原来的材料重盖。"
少女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你...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也欠过。"商汤摸出腰间的玄钺,"当年我灭夏时,有个老妇人跪在城门口,说她的儿子被夏桀抓去当祭品。我没救他,后来每到雨夜,我都会梦见他的血。"他解下玄钺,放在少女脚边,"这柄钺,是夏桀的佩剑改铸的。我把它送你,不是为了示威,是为了让你知道——能放下仇恨的,才是真正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