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铁锈味掠过高平陵的松林,陈墨的玄色大氅在碑林间翻卷如鸦羽。他指尖抚过一块残损的翁仲石面,石屑簌簌落在腰间那枚半块玉璜上——这是三天前从洛阳城棺材铺老吴头手里换的,说是从西晋太康年间的乱葬岗刨出来的,刻着"司隶校尉司马懿"的私印。
"陈先生好雅兴啊。"
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墨未动,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沉水香混着腐叶味,像极了去年冬天在邺城地牢里,曹爽派来取他性命的那个刺客身上的气味。
"曹爽的影卫?"他转身时,月光正漫过对方腰间的鎏金虎符,"不过你这符不对——虎头缺了左耳,该是曹爽新铸的'镇陵卫'才对。"
影卫的刀出鞘三寸便顿住。月光下,陈墨的眼睛泛着幽蓝,像两盏浸在尸油里的灯。他抬手,半块玉璜突然发出蜂鸣,碑林深处传来细碎的骨响。
"你...你是亡灵师!"
"亡灵师?"陈墨嗤笑,指尖划过最近的汉白玉碑,碑上"魏大将军曹真之墓"的字迹突然渗出暗红,"这满陵的碑,哪块不是活人刻的?你们曹家的人爱把功绩刻在石头上,却忘了石头底下压着的,都是会喘气的魂。"
影卫的刀当啷落地。陈墨看见对方后颈渗出冷汗,在月光里凝成细小的冰晶——这是恐惧到极点的征兆。他向前一步,影卫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脖颈处凸起蚯蚓似的青筋,嘴里溢出的不是血,而是半透明的魂雾。
"别怕。"陈墨的声音突然放软,像哄受了惊的孩子,"我只是来取一样东西。"
魂雾凝聚成半透明的影子,是个穿玄色深衣的中年男子,眉目与曹爽有七分相似。陈墨抬手接住那团影子,指尖触及的瞬间,记忆如潮水倒灌——三个月前的夜晚,曹爽在鹿鸣阁设宴,酒盏里浮着西域曼陀罗的花瓣,司马懿称病不至,却在当日深夜派了影卫来挖高平陵的土。
"原来你早知道。"陈墨低语。影子的瞳孔骤缩,想要挣扎,却被玉璜上的咒文牢牢困住。陈墨能看见影子里缠绕的黑线,那是曹爽用"锁魂钉"钉在祖先陵寝上的禁术,为的是借九世先王的荫庇压制司马懿的"鬼胎局"。
"可你知道吗?"陈墨摸出怀里的青铜灯盏,灯油是混了人油的尸香,"司马懿的局从来不在高平陵。"
碑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陈墨抬头,看见二十骑玄甲卫破林而来,为首那人骑着乌骓,玄色面巾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半张紧绷的脸——是司马师,司马懿的长子,此刻他的左眼角正跳动着不自然的青筋,那是中了"尸毒蛊"的征兆。
"陈先生!"司马师在十步外勒住马,声音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让我请您去帐中,他说...他说您要的东西,他找到了。"
陈墨望着司马师的瞳孔。那里映着他的影子,却多了一层血雾——是"夺魂蛊"发作的前兆。他忽然笑了,指尖掐了个诀,影卫的魂雾突然钻进司马师的玄甲里。
"告诉令尊。"他转身走向司马师的马队,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碑刻,"今晚的月亮,是曹爽的命。"
司马师的玄甲突然渗出黑血,他捂着胸口闷哼一声,却不敢发作。陈墨知道,那团影卫的魂正在啃噬他的生机——就像当年曹爽用锁魂钉啃噬司马懿的阳寿一样。
高平陵的守陵房里,司马懿正坐在火盆边烤手。他的白发被火光映得发亮,脸上的皱纹却比三个月前更深了。看见陈墨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
陈墨坐下,目光扫过案上的青铜匣。匣身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传国玉玺的拓本。他伸手掀开匣盖,里面躺着半块玉璜——和他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这是当年我在首阳山挖出来的。"司马懿的声音像枯井里的风,"曹叡临终前托人送给我,说'留着它,等你需要破局的时候'。"
陈墨将两块玉璜合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玉上浮现出一行小字:"司隶校尉司马懿,魏之忠臣也。"
"曹叡早知道我会反。"司马懿的手指抚过玉上的字迹,"可他更知道,曹爽会把曹魏的江山蛀成空壳。所以他给我这半块玉,不是让我保曹魏,是让我替他清理蛀虫。"
陈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亡灵师的手指冰凉,却带着灼烧般的热度:"你以为曹爽不知道?他早就在高平陵布下了'九世锁魂阵',用九代曹氏先王的魂镇着你的'鬼胎局'。今晚子时,月入天枢,阵眼就会开启,到时候..."
"到时候我会被九世怨魂撕成碎片。"司马懿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渗出血珠,"可陈先生,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
他指向窗外。月光下,守陵的士兵们正围着篝火喝酒,有人唱着曹爽新填的《凯旋歌》,有人拍着司马师的肩膀说"大将军待咱们不薄"。陈墨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突然发现那些士兵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是被下了"夺魂蛊"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