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后期少年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便踉跄的昏死过去。
少年醒来时,头顶是幽暗穹顶,星辉石嵌在石壁顶端,洒下淡蓝微光,像夜空被倒扣在洞府之内。
空气里带着清凉的草木香,与方才沙漠里的血腥焦糊截然不同。
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却听见“咔哒”一声——
一具青桐色的筑基期灵傀俯身探臂,金属指节悬在他肩前,似在确认他是否再需帮助。
少年僵住,这才看清:
四周立着八具灵傀,或持药杵,或托玉盘,或背负剑匣,动作虽木讷,却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温和。
它们胸口核心处嵌着淡金灵石,光芒随少年呼吸节奏微微闪烁,显然是以灵识与他相连,而非敌意。
“别怕,它们只是看护。”
温润的声音从洞府深处传来。
少年循声望去——
一名青衫青年负手而来,衣袍无风自垂。
青年眉目疏朗,眸色极静,像深井映月,却在少年身上停驻时,带了几分善意的温度。
他抬手,一具灵傀立刻递上温热的玉盏,盏中灵液呈琥珀色,清香扑鼻。
“在下秦枫。”青年微笑,声音不高,却自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道友昏厥于漠风沙口,我便将你带回洞府。傀儡擅医,已为你接续经脉、外敷灵膏,又喂了‘星露回元丹’,如今伤势应好了七成。”
少年怔怔接过玉盏,神识一扫——
体内原本断裂的左臂骨已重新接合,覆着一层淡青光膜;丹田灵海虽仍枯竭,却不再翻涌逆血。
他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哽咽:“多谢秦道友救命之恩!”
秦枫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引他至洞府一侧。
那里布置得极为简洁:
石榻铺着柔软灵草席,榻旁一方小几摆着热气腾腾的灵粥,粥里浮沉百年黄精、青玉参片,灵气氤氲;
再远些,一座半人高的炼丹炉正温火慢熬,炉盖上有灵纹浮动,显是随时可转为疗伤丹阵。
“此地是我暂辟的幽阙洞府,外有残阵遮蔽,内无外人。”
秦枫抬指,一具药杵傀儡自动退至角落,八具傀儡同时半跪行礼,动作整齐得令人心安。
“道友可安心养伤,待体力恢复,若想离去,我可遣傀儡送你至安全之地。”
少年捧着玉盏,指尖微颤。
他想起半个时辰前尸山血海的荒漠,又望向眼前静谧如世外桃源的洞府,恍若隔世。
他深吸一口气,敛衽行大礼:“秦道兄,我名林玄,一介散修,此番得您庇护,他日必涌泉相报!”
秦枫含笑点头,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灵力将少年托起。
“林道友言重了,修行路上,本就该守望相助。”
洞府内,灵石灯洒下温润的青光,照出少年脸上尚未褪尽的惊惶与疲惫。
秦枫抬手,让药杵傀儡给林玄再斟一盏温灵茶,随后坐于石墩,静静听他把一路血与火娓娓道来。
林玄捧着茶盏,指节仍因回忆而发白,声音沙哑:
“秦道兄,我与师兄弟们原本在云州南部的落霞岭修行。
那里虽灵气稀薄,却也远离宗门纷争,平日里大家自给自足,倒也算安稳。
可就在三个月前,黑魔宗与天煞宗突然联手,自落星要塞一路南下,沿途血祭城池,屠宗灭族。
我们散修没有护山大阵,也没有元婴前辈坐镇,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同道被魔焰吞没。”
说到此处,他眼底泛起血丝,仿佛又看见那日的火光。
“我与二十几位同辈一合计,决定弃山而逃。
我们本想穿过幽阙古漠,去更西边的中州暂避。
古漠虽荒凉,却总比被魔修抓去炼魂强。
一路上,我们收拢了七八股逃难的散修,人数最多时足有五十余人。
最低也是筑基中期,最高的一位老前辈甚至半步金丹,本以为合力足以闯过荒漠。”
林玄抬头,看向洞府穹顶的星辉石,喉头滚动,像在吞咽苦水。
“可谁想到……古漠的黑金蚁竟比传闻中更凶。
第一夜,我们在沙谷里扎营,本想以阵盘隔绝气息,却还是被蚁群嗅到。
那些畜生的甲壳连飞剑都难斩破,喷出的蚁酸更是专破护体灵光。
不到一炷香,阵盘炸裂,三位筑基后期的师兄当场被啃得只剩骨架。
老前辈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自爆金丹,也只炸死了蚁后身边的几只亲卫。”
他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扣住茶盏,温热茶水溅出却浑然不觉。
“之后,我们分成三队,想分散蚁群。
我与另外七人一路向北,沿途不断有同伴倒下。
有人在沙暴里被卷走;有人被潜伏的兵蚁从地底突袭,瞬间拖入沙下。
到最后,只剩我一人逃到这片断谷,若不是遇见道兄……”
少年深吸一口气,仿佛把后面的话咽回胸腔,只余一声长叹。
“如今,云州烽烟万里,古漠又成了噬人炼狱。
我们这群散修,只想求一条活路,却步步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