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初雪裹着北风灌进破庙时,我攥着阿梨的手缩在残垣下,听着外头追兵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忽然觉得这辈子最勇敢的事,不是穿越,不是装病,而是在这漫天飞雪里,想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
“阿梨,我不是这个身子的主人。”我盯着她睫毛上的雪花,指尖捏着她冻得发红的掌心,“我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喝酒喝到暴毙,再睁眼就成了这副病秧子模样。”
她睫毛猛地颤了颤,却没抽回手,反而往我身边靠了靠,袄子上的棉絮蹭过我手背:“所以你总说些奇怪的词,什么‘蹦迪’,什么‘网红街’。”声音轻轻的,像落雪时的风,带着点早就知道的笃定。
我愣住了——原来她早就察觉了。那些不经意间漏出的现代词汇,那些对古代规矩的生疏,都被她默默记在了心里。雪粒子打在破庙的梁柱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铜匣子,里头装着晒干的桂花,混着几片她画的草药图:“你第一次说‘酒吧’时,我就觉得奇怪,可你看我的眼神,又像认识了很久很久。”
铜匣子在掌心发烫,那是她总藏在药箱最底层的宝贝。我忽然想起无数个趴在窗边的午后,看她蹲在墙根下给流浪猫梳毛,看她举着药锄追偷菜的小厮,看她把蜜饯纸折成小船放在我窗台上——原来从相遇的第一面起,她就像块磁石,吸走了我所有的目光。
“怕吗?”我低头看她,见雪花落在她发间,把红绳染成了白色,“知道我是个‘外来者’,不怕我哪天突然消失?”
她忽然笑了,指尖蹭掉我鼻尖的雪花,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你以为我为什么总给你塞蜜饯?怕你哪天消失了,我连个想你的甜都没留下。”话没说完,就被外头的喊叫声打断——庶弟的追兵大概是发现了脚印,马蹄声越来越近。
我攥紧了她的手,摸到她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药锄磨出来的。破庙的梁木在风雪中发出吱呀声,我忽然想起父亲临走前塞给我的密信,想起后宅里藏在补药中的阴谋,忽然觉得累了——比起那些明枪暗箭,我更怕失去眼前这个会给我画歪歪扭扭字条的姑娘。
“跟我走吧。”我忽然开口,声音盖过了风雪声,“等过了这关,我们去江南,开个小医馆,你负责看病,我负责晒草药,好不好?”
她猛地抬头,睫毛上的雪花落进眼里,却笑得比阳光还亮:“傻子,你连药锄都拿不稳,还晒草药?”话虽这么说,却从腰间解下药囊塞给我,里头装着她新捣的活络丹,还有颗用红纸包着的山楂,“先把这个吃了,别等会儿跑不动了,还要我背你。”
追兵的火把映红了破庙的断墙,我听见王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大少爷肯定躲在这儿!搜!”阿梨忽然拽着我往庙后跑,鞋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咔嚓”声,发辫扫过我手背,带着股子不管不顾的狠劲——就像第一次见她时,踮脚晒草药的那股子倔强。
我们躲在枯井里,听着追兵的脚步声从头顶掠过。阿梨的头靠在我肩上,发间的雪花渐渐融化,湿了我半边衣领,却暖烘烘的。她忽然伸手摸了摸我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她第一次给我换药时系的,早就洗得发白,却一直没舍得解。
“其实我早知道你装病。”她的声音混着井外的风声,轻轻飘进我耳朵里,“你趴在窗边看我时,眼神亮得像偷腥的猫。还有那次故意染病,喝药时明明皱着眉,却偷偷把蜜饯纸藏在枕头底下。”
我呼吸一滞,低头看她——睫毛上的水珠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在黑暗中闪着光。原来我的每一次笨拙的靠近,都没逃过她的眼睛。就像她每次假装凶巴巴,却总会多塞两颗蜜饯,总会把字条折成我喜欢的小船模样。
“阿梨,我喜欢你。”我忽然开口,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喜欢看你晒草药时蹦蹦跳跳,喜欢看你给猫梳毛时轻声嘀咕,喜欢看你哪怕生气,也会偷偷给我留块茯苓糕。”
她身子猛地僵住,却没说话。井外的风雪忽然小了些,月光透过井沿的积雪照下来,落在她脸上——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却抿成一条线,像在憋笑。我忽然慌了,刚想再说点什么,却感觉她的唇轻轻碰了碰我额头,带着雪花的凉,却又像团火,烧得人脑子发懵。
“傻子。”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指尖捏了捏我掌心的茧,“我也喜欢你。喜欢你明明怕苦,却把我熬的药喝得干干净净;喜欢你翻墙时摔得鼻青脸肿,还硬说‘没事’;喜欢你……”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我忽然低头吻住她的唇——凉凉的,带着点桂花的甜,还有她藏了很久的、没说出口的喜欢。
追兵的声音渐渐远去时,我们从井里爬出来,阿梨的袄子上沾着草叶,发辫散了一半,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我——是双新做的棉靴,针脚歪歪扭扭,鞋头绣着小小的药锄图案,鞋底还垫着晒干的艾草。
“知道你脚冷,偷偷缝了半个月。”她看着我发呆,耳朵尖红得比雪地里的梅花还艳,“穿上吧,咱们去牵你的马——春桃说你藏了匹雪青马在城西驿站。”
雪越下越大,却挡不住掌心的暖。我牵着她的手走在雪地上,脚印叠着脚印,像幅永远走不到头的画。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五更天了,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阿梨忽然停住脚,伸手接了片雪花,转头看我时眼睛亮晶晶的:“你说的江南,真的有会开花的桥吗?”
“有。”我捏了捏她的手,看她发间的红绳在风雪中飘了飘,“还有满街的糖画摊,你可以一边吃蜜饯,一边给路过的人看病。而我呢……”
“你就负责帮我晒草药,顺便看住你那匹爱踢人的雪青马。”她接过话茬,笑出声时酒窝里盛着月光,“对了,还要把你那些奇怪的词教给我,什么‘蹦迪’‘网红街’,我都要记在草药本子上。”
风雪呼啸而过,却带不走此刻的温暖。我忽然觉得,穿越这场劫,原来是上天给我的糖——让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遇见一个带着药香的姑娘,让我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和她一起走过风雪,一起晒暖每一片草药,一起把日子,过成带着甜味的、脚踏实地的幸福。
就像她手里的药锄,就像我腕间的红绳,就像此刻落在我们肩上的雪——原来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两个笨拙的人,互相揣着糖,慢慢走,慢慢暖,把彼此的余生,都熬成一碗带着草药香的、甜甜的暖汤。
破庙的灯笼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却照亮了我们脚下的路。阿梨忽然哼起了歌,调子还是那么不成调,却比任何曲子都动听——那是她第一次见我时,蹲在墙根下哼的歌,现在听来,却多了份藏不住的欢喜,像她发间的桂花,像我掌心的棉靴,像我们握在一起的、再也不想松开的手。
雪还在下,可我知道,只要有她在身边,再冷的天,心里都会暖暖的。因为我终于明白,所谓穿越,所谓重生,不过是为了让我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让我想好好活着的人——而她,就是我所有故事的开始,也是我余生唯一想写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