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钱秒杀:我在灾荒年间捡娘子

第135章 早就不写词了(1 / 1)

终南山的夜。

来得早,也来得深。

山风已裹挟着刀锋般的寒意,卷着几片早凋的枯叶打着旋儿。

刮过空旷的前庭,发出细碎而萧索的声响。

陆沉舟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摊开一卷纸页泛黄都经书。

诵经声低回。

“无尘师兄。”

一个小道士,脚步轻悄地穿过空寂的庭院,立在殿门外。

“山门外......来了几位善信。”

“说是你昔日的同窗故友,特来拜望。”

指尖拂过经卷的动作微微一顿。

陆沉舟眼眸抬起望向殿门外。

同窗故友四个字,在记忆里有些模糊。

不多时,几道模糊的身影。

带着尘世的喧嚣与华彩,撞入这方清寂之地。

“沉舟兄!”

“当真是沉舟兄!”

身着宝蓝色云锦衣袍,腰悬美玉。

面容白皙丰润的年轻公子率先跨过门槛。

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热情。

瞬间打破了殿内凝固的寂静。

他几步上前,目光热切地在陆沉舟身上逡巡。

“一别数日,可叫我们好找!”

“若不是多方打听,真不知你竟在这龙门观中隐居山林。”

沈砚,记忆中闪过他的名字。

他身后跟着两人。

一个身着石青色杭绸袍子,神色略显拘谨,名为李文景。

另一个则穿着更为华贵的绛紫色织金锦袍,眉眼间带着几分矜持的傲气。

汴梁绸缎的少东家,宋霆锋。

这几位都是原主都死党。

尤其是沈砚,那是过命的交情。

可现在物是人非,陆沉舟也不好下逐客令。

师傅说得对,想要避世,更要活在世上。

他缓缓起身,灰布道袍随着动作垂落,拂过蒲团。

对着来人微微躬身:“福生无量天尊。”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故人重逢的波澜。

“贫道无尘,见过几位善信。”

道号二字,如同无形的界碑,清晰地划开了过往与现在。

“无尘?”

宋霆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浓的笑意。

伸手便要去拍陆沉舟的肩膀。

“哎呀,叫什么善信!”

“咱们兄弟间,还用得着这般生分?”

“你瞧瞧,这才过去几个月了,连我们都认不出了?”

陆沉舟并未在旧日称呼上停留。

只是侧身引路。

“殿内清寒,几位请移步偏殿奉茶。”

偏殿比正殿更显狭小简素。

一张旧木方桌,几条磨得光滑的长凳。

便是全部。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茶叶和干草药材混合的气息。

陆沉舟从角落里搬出一个粗陶火盆,里面只余微温的灰烬。

他蹲下身,用火钳拨弄着,添入几块劈得细小的松柴。

松木带着油脂的清香在火舌舔舐下弥漫开来。

给这冰冷的屋子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气。

“陆兄。”

李文景开口了,他矜持地拂了拂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书院里少了你,诗会都少了几分才气。”

“记得那年上巳节曲水流觞.....”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追忆,试图勾起共同的过往。

“陆兄即兴赋诗都《春江月》,可是连知府大人都击节赞叹。”

“说是清丽脱俗,有林下之风。”

粗陶茶壶里的水恰好滚沸,发出沉闷的咕嘟声。

陆沉舟取过几只釉色不均的陶杯,动作从容地注入沸水。

杯底沉浮着看不出品相的茶叶。

“旧事如烟,你们还记得。”

他淡淡应了一句,将茶水奉上。

热气氤氲,模糊了对面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何止记得!”

沈砚接过滚烫的茶杯,也顾不得烫,啜了一口便放下。

那粗茶的涩味让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旋即又兴奋起来。

“自你走后,咱们书院可热闹了。”

“刘兄如今可是书院的红人,深得侍郎大人器重。”

“贾兄也定了亲,是礼部张侍郎家的千金,明年开春就要办喜事。”

他眉飞色舞说着书院里的境况。

带着尘世间喧嚣的烟火气,在这清寒的偏殿里横冲直撞。

陆沉舟安静地听着,啜饮了一小口。

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

“还有我,上月刚在城南盘下个铺子,专营苏杭绸缎......”

“咱们从童生便在一起的同窗的情谊。”

“如今想起来,真是恍如昨日啊!”

专营苏杭绸缎?

陆沉舟微微失神,因为记忆中的沈砚。

一心考取功名重振家风,已经到了无人能阻止的地步。

他疑惑的问到:“你不打算考科举了?”

沈砚都脸上掠过一丝悲哀,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不考了。”

“我没那个本事。”

“人啊,最难的就是接受自己的平庸。”

沈砚看了一眼面前的宋霆锋。

两人眼神交流,均是同病相怜之味。

“是啊....”

“你我这辈均是商贾出身,如何能熬过他人三代从政。”

宋霆锋轻轻放下茶杯。

杯底与粗糙的木桌面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修长的手指在杯沿无意识地摩挲着,目光却投向窗外那一片被白雪染透的山林。

“陆兄你......唉!”

“你可是院长亲口许下的探花之才。”

“应天书院百年,能得此评者不过寥寥数人。”

“连你都落榜.....我们又何尝......”

他似乎斟酌着措辞,最终含糊带过。

目光扫过这四壁萧然的屋子。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殿内一时陷入寂静。

只有火盆里松柴燃烧发出都噼啪声。

以及窗外偶尔传来被山风扯碎的几声鸟鸣。

陆沉舟有感而发。

“行路难!行路难!”

“多岐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三人均为一愣,继而目露精光。

“好诗啊!陆兄!”

“以你之文采,我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落榜。”

他们都是应天书院都学子,对于诗词鉴赏那是信手拈来。

“陆兄,可有上阙?”

面对着昔日故友的期待,陆沉舟只是微微摇头。

“只是隐居山林心有所感罢了。”

沈砚猛拍大腿:“哎,着实可惜。”

“此等诗文实属罕见。”

李文景和宋霆锋也是懊悔不已。

仿佛没能看到绝世诗文也是一大憾事。

“好了,不聊这个。”

陆沉舟摆手岔开了话题。

“诸位前来,可否是有事相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终还是沈砚开口说话。

“原本是想劝你下山。”

“可看到你如今的模样,我心里的想法也释然了。”

沈砚神情复杂:“陆兄能有此心境,实乃一大幸事。”

因为他从陆沉舟的眼神里看到了洞悉世情的澄澈。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哀,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了然。

“陆兄。”

宋霆锋端着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指节微微泛白,目光低垂。

之前两家因为商业有所摩擦,所以宋霆锋对陆沉舟并没有好脸色。

不过随着年纪的长大,他也逐渐释然了。

“先前之事,望你多多包涵,是我小人之心了。”

陆沉舟举杯回敬,淡然一笑。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生死,何须挂怀。”

一杯茶饮下,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哎,想当初我们汴梁四杰,整日饮酒作乐。”

“如今却喝着山茶,着实感觉浑身不自在啊!”

沈砚看着李文景,不由得笑骂一句。

“什么饮酒作乐,现在陆兄一心修道,要守戒的。”

“是我放荡了,陆兄,我自罚一杯。”

宋霆锋微微一笑,心生一计。

“既然不能喝酒,那边唱歌助兴如何?”

“诗歌诗歌,没有歌曲,哪有诗啊!”

君子六艺中的乐,包含音乐、舞蹈。

所以古代的一些才子聚会,宴席上即兴起舞时常发生。

“陆兄,这不犯戒吧?”

陆沉舟摇摇头。

沈砚见状,对着同伴炫耀道。

“幸亏来时我的提议。”

“否则真乃少了一件乐事啊!”

“沈兄真是有先见之明。”

宋霆锋连忙对着门外的书童吩咐取来乐器。

诗言志,歌咏言。

歌舞是青年才俊都社交与情感表达方式。

不得不说。

沈砚三人的歌声非常不错。

一曲歌舞唱罢。

陆沉舟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忽然看到了一旁的箜篌,心中不由得闪过一首歌曲。

“诸位,献丑了。”

箜篌的珠玉之声,本身就自带仙气。

在道教的科仪中经常出现。

乐音如清泉叮咚,又似夜露滴落于幽潭深处。

随低音共鸣而簌簌微颤。

歌声亦在此时悄然升起。

低徊婉转,竟似与箜篌之韵同根而生。

“一重山,两重山。”

这个调子,似乎从来没听过啊。

三人不由得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这是陆沉舟非常喜欢的一位词人。

尽管很多年不出新词,已经退圈了。

“菊花开,菊花残。”

“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李后主的词,总伤及肺腑,沁人心田。

曲调渐缓。

那弦音如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似有还无。

院落里的纳兰初见,听着那低沉的嗓音。

心尖猛地一颤。

手中的食盒跌落在地上也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