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钱秒杀:我在灾荒年间捡娘子

第130章 了却心魔(1 / 1)

午后,天空彻底放晴。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

将终南山连绵的苍翠洗得透亮。

巨大的山影投在谷地,界限分明。

陆沉舟背上半旧的藤编药篓,篓口边缘已被磨得发亮。

手中拿着一柄短小的药锄,锄刃沾着经年累月的泥土痕迹。

他沿着一条被无数采药人踩踏出,仅容一人通过的逼仄小径。

向更高更险峻的山崖攀去。

没办法,贫道是真贫。

住庙道士都是挺穷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单费。

大部分的消费都是来自尚未入道时的存款。

或者做些法事兼职增加额外收入。

陆沉舟拜入龙门派,目的只有一个。

修心。

长生路不是这么好走。

现在不好好修心,距离疯魔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得念头通达。

师傅告诉他。

心平能愈三千疾,心静可通万事理。

现在陆沉舟的日常除了早晚功课。

就是打扫山门,进山采药。

学习岐黄之术,算是增加额外收入之一。

毕竟道士也是人,也是需要过日子的。

时间来至年底。

陆沉舟的内心有了些许平静。

他开始习惯这样的日常。

晨起洗漱整衣,练功劳作,练习书法乐器。

经韵练习,祈福超度,打坐修心。

跟师兄弟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整个龙门派,算上六个挂单的道士。

总共一七十四人。

翌日。

陆沉舟正与几位师兄晒着太阳。

大师兄,无念,是个看起来瘦弱的老者。

平日里每个正形,就喜欢以捉弄师弟为乐趣。

此时躺在摇椅上喃喃自语。

“你们说,我派主张三教合一,那么三教都有什么理念呢?”

二师兄,无悔,胡子很长,眼睛甚小,是个炼丹狂魔。

思索了片刻,简短回答:“儒道,忍他。”

三师兄,无妄,看似文静,实则闷骚。

也接过话茬:“佛道,渡他。”

三人齐齐看向了这位最小的师弟。

陆沉舟脱口而出:“道教,干他!”

“哈哈哈哈!”

四人相视一笑,像极了一丘之貉。

门后的玉衡子眼角直跳。

这四个逆徒...

深得道爷真传。

汴梁,金粉之地。

初冬的寒意已悄然渗入水榭楼台。

却压不住“望江楼”雅阁内,蒸腾的喧嚣与酒气。

窗扉紧闭,将运河上湿冷的雾气与桨声隔绝在外。

只余下暖炉烘烤的燥热和浓郁的酒肉香。

一席华宴正酣,盘盏狼藉。

蟹壳虾须堆叠如小山,琥珀色的黄酒在精致的瓷盏里漾着浮光。

“啪!”

一只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桌面上。

震得杯盏叮当。

说话的富商之子满面红光。

“诸位!可曾听闻?”

“咱们那位玉郎陆沉舟,陆大公子。”

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叹息。

“放着偌大家业和满腹锦绣文章不要,竟跑去那鸟不拉屎的终南山。”

“一头扎进全真龙门派的道观里,当了个洒扫庭除的小道士。”

叹息声立刻炸开。

满座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们无不摇头惋惜。

“陆兄当年一曲《春江月》,可是连知府大人都击节赞叹。”

另一人接口,拈起一块肴肉晃动着。

“可惜了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丹青妙笔。”

“画得了仕女,描得了山水,如今....”

“怕不是只能画三清神像前的袅袅青烟。”

又是一阵更无奈的叹息。

“依我看呐。”

一个尖细的嗓音插进来,是惯于钻营的绸缎庄少东家。

他眯缝着眼,压低声音:“怕是情伤入骨,迷了心窍。”

“那位纳兰小姐,啧啧,退婚书一下,何等决绝?”

“陆公子这是万念俱灰,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了此残生罢了。”

他咂摸着嘴,仿佛在品味一桩极有趣的风月之闻。

“什么看破红尘?分明是爬不出那温柔冢。”

“可怜,可叹哪!”

席间喧哗如沸。

“贾兄慎言,此非君子所为啊!”

“陆兄乃是我们同窗,平时里和睦待人。”

“说来惭愧,我还欠陆兄几两银子...”

“李兄说得有理,陆兄此番情况,换做是我也无法接受。”

唯有窗边身着半旧青衫的书生始终沉默。

他叫沈砚,曾是陆沉舟最亲近的同窗挚友。

只默默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试探性的开口:“要不...我们去龙门派看看他?”

宴席上诸位才子面面相觑。

胖书生思考一番,缓缓开口。

“若是,陆兄闭门不见,那可如何是好?”

“听闻纳兰小姐去了三次,都吃了闭门羹....”

“我等以什么理由去见呢?”

绸缎庄少东家接话。

他虽然跟陆沉舟不合,但也不是那种阴险之人。

“文景说得对。”

“陆兄心灰意冷看破红尘,我等前去不是刀口撒盐吗?”

“到时候如何提及,劝他还俗,还是责怪纳兰退婚之事?”

众人齐齐叹息了一声。

“要我说,纳兰小姐退婚就应该早点说。”

“非要在陆兄家道中落时提起,她这....我这....”

“算了刘兄,还是想想用什么理由去拜山吧。”

“山路难走,来回都要花费一天的时间。”

沈砚目光越过喧嚣浮华的杯盏,越过望江楼雕花的窗棂。

投向北方,那是终南山所在的方向。

窗外的天空阴沉着。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着黛色的屋脊飞檐。

一片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

轻盈地穿过窗棂缝隙,无声地落在他的茶杯沿口。

是雪。

汴梁的初雪。

来得如此轻柔,又如此猝不及防。

“赏雪如何?”

“沉舟先前最喜欢的便是冬天。”

众人眼前一亮。

“好主意啊!”

“过些时日风雪大些,我们便出发。”

“哎,怎么还过些时日,明天边走。”

“到时大雪封山,一路难熬。”

与此同时,纳兰府西厢。

炭火在黄铜盆里发出细微的声响,驱散着侵入骨髓的寒意。

纳兰初见独自坐在窗边一张铺着锦垫的紫檀木圈椅里。

窗外是她精心打理的小园,几竿萧疏的翠竹在渐紧的风雪中瑟缩着。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银狐裘,怀里抱着一个精巧的珐琅手炉。

指尖却依然冰凉,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她的面前,那张薄薄的笺纸。

上次去龙门派求见无果,一个小道递给他的,说是陆沉舟亲笔所书。

“两心相离,各安珍重。”

八个字上,洇开一小片模糊的水痕。

不知是烛泪还是......别的什么。

妆台上,静静竖立着一幅绢本画。

画上,少年男女并肩立于盛放的梅树之下。

少年眉眼清朗,意气风发。

少女一身鹅黄袄裙,脸颊绯红。

怀中抱着几枝新折的红梅,笑得眉眼弯弯。

画角一行清秀小楷。

乙未年冬,与初见妹踏雪寻梅于西园,沉舟戏笔。

墨色已有些黯淡,画中人鲜活的神采,却依旧刺目。

“他...果真还不愿见我?”

纳兰初见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她问的是身后的侍女锦书。

小侍女圈红肿,低声道:“千真万确,小姐。”

“陆公子……不,陆道长说当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说,他每日寅时即起,洒扫庭院,诵经打坐,清苦异常....”

清苦....

纳兰初见心猛地一缩。

那个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郎。

他如何在冰天雪地的终南山,忍受那粗粝的薄粥坚硬的床铺。

是心如死灰的麻木?

还是...真的寻到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解脱。

指尖无意识落在那幅小小的绢画上。

画中少年温煦的笑容。

与脑海中想象终南山风雪中那身深青道袍,激烈地撕扯着她的心。

“备车。”

纳兰初见忽然开口,声音不高。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怀中的珐琅手炉。

哐当一声脆响砸在青砖地上。

滚烫的炭灰泼洒出来,瞬间燎焦了地毯一角。

锦书惊得跳起来。

“小姐!您要去哪儿?老爷那里.....”

“去龙门派。”

纳兰初见打断她,眼神是锦书从未见过的执拗。

“不必惊动父亲。”

“你替我安排,多带一些厚衣服和被褥。”

“告诉龙门派,我们此去只是上香。”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画上。

“我...总要....”

“你总要什么?”

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

纳兰荣端着稍有怒意的神色走了进来。

“爹。”

“老爷。”

看到来者,纳兰初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不是爹爹说你,退婚也就罢了。”

“如今为何还要去龙门派,这不是给人伤口撒盐吗?”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闺女一眼。

“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有退婚这个想法开始。”

“难道就没有预料到吗?”

纳兰初见抿着下嘴唇不敢回答。

结果她自然是知晓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胸腔里像是被生生挖空了一块。

她朱唇微启:“我只是想去看看他....”

老爷子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

“爹爹跟你一块去。”

纳兰初见愕然,刚想开口劝住。

大雪封山,路途难走,爹爹的身体...

“我若不去,他是不会见你的。”

纳兰荣很了解陆沉舟固执的性格。

沉声说道:“我这个当叔叔大老远地来见他一面,这总不能拒绝吧?”

归根结底倒是他们纳兰家有错在先。

自家女儿的不对,有些事还要当面说清楚为好。

不管是为了什么。

老兄弟的儿子,他都要去见一见。

日后九泉之下,实在是无颜面对陆渊的临终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