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舟,浓稠的腥甜味与黑风岭诡谲的嘶风纠缠,黏滞地灌入喉咙,搅得肺腑生疼。甲板上,残肢断臂间,苍羽宗的弟子们横七竖八地倒伏,空洞的眼底倒映着甲板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一捆捆特制地图、药瓶滚落的解毒丹、被粗暴撕扯开的阵盘……劫修们粗鲁的靴子踩过呻吟,将它们踢得叮当作响。
领队长老赵乾,这位素来傲骨嶙峋的筑基后期强者,此刻却像被折断了脊梁,苍白的脸上血迹斑驳。他祭出的中品防御法器,本该铜墙铁壁,却在劫修头领那柄漆黑如夜的“破法灵光弓”面前,连一声悲鸣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崩碎成漫天齑粉。残余的灵力反噬,让他握剑的手臂不住颤抖,眼中那份坚韧的斗志,此刻只剩一层薄雾。
混乱仍在,然而杀戮已止。劫修们狞笑着穿梭在惶恐不安的弟子中,贪婪的目光搜刮着一切有价值的物什。他们偶尔踢上一脚,换来一声痛苦的闷哼,便能逗得他们发出低沉的、沾染着血气的笑声。
唯有一隅,身影与周遭的绝望格格不入。
林宏。
他依旧立在甲板边缘,那件“炎狱骨甲”在他刻意收敛的灵力下,晦暗无光。可刀光剑影擦过,毒刃劈砍而至,骨甲上狰狞的暗红纹路总能悄无声息地化去力道,偶尔震得攻击者腕骨生麻。他从不反击,只以一种看似狼狈的姿态,反复闪躲、格挡,任由自己被劫修的刀风刮得衣衫猎猎,却始终不露骨甲的半分锋芒。
身形疾走间,他的心湖却前所未有的澄澈,仿佛无数紊乱的声响、血腥的气味、濒死的哀嚎,都被一层无形的薄膜过滤,只剩下最纯粹的战斗数据。他没有被恐惧的寒意浸透,亦没有被冲天的怒火灼伤,仅仅像一块久经淬炼的顽石,沉稳得令人心悸。
视线穿透重重血雾,死死地钉在劫修头领身上,如同一柄淬了寒毒的利箭。
那头领,比赵乾长老更胜一筹,身形魁梧,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里面跳动着令人不安的兴奋。他手中“破法灵光弓”通体墨黑,每一根弦上,都凝聚着一团令人胆寒的黑光,每一次闪动,都像死神在弦上拨弄。
林宏的感知中,那弓弦上的黑光每一次暴涨,便能撕裂修士的护身法力,甚至直接击碎防御法器,赵乾长老的法器碎片便是最好的佐证。这并非单纯的强悍,更像是一种对天地法则的粗暴扭曲与冲撞。
可越是惊人的力量,越有其破绽。
《灵犀诀》在林宏体内无声流转,他的感知无限放大,将劫修头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缕灵力波动都纳入囊中。他看见,那头领的左手,会在弓弦上黑光凝聚的刹那,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约莫半息到一息之间。也正是在这凝滞的瞬间,漆黑的灵光会在弓身剧烈颤抖中,变得愈发刺眼,愈发凝实。那并非凭空生成,而是头领将体内灵力以一种极端暴力的方式灌注其中,疯狂压缩、扭曲,最终炼化成带着“破法”特性的箭矢。
蓄力!每一次射击,都需这般蓄力。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混乱。这微不足道的停顿,便是一线生机,如同黑暗中窥见的第一缕晨曦。
他继续观察。头领连发两箭,虽然面不改色,可林宏的感知捕捉到他周身气机一个极细微的波动,原本如渊似海的灵力,隐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停滞,甚至连他的呼吸,也比之前稍稍粗重了半拍。
消耗!对使用者的灵力消耗极大!林宏的心跳重了一分。这种级别的“破法”能力,绝不可能毫无代价。即便劫修头领筑基后期,连续催动此弓,也会榨干他体内的灵力。若能逼迫他频繁出手……
破绽在脑海中清晰排列,如同精密齿轮咔咔作响,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他扫视四周,大部分苍羽宗弟子都已陷入绝望的麻木,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但并非所有人。有几双眼中,仍残存着不甘的火星。
李修平,内门筑基初期弟子,他的飞剑被那破法灵光直接击碎,脸上惨白,只剩无尽的空洞。他原本紧握的特制地图,此刻却躺在劫修脚边,被随意踢来踢去。没有地图,进入万兽迷踪林,便意味着死路一条。
还有陈刚,外门筑基中期弟子,体型壮硕,土系法术向来稳健。他的防御法器未碎,却也被破法灵光擦中,留下焦黑的痕迹。他愤怒地瞪着那些劫修,脖颈青筋暴突,却僵立原地,不敢妄动。他的储物袋虽在,但其中珍贵的解毒丹和符箓,已然少了一半。
林宏指尖微动,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融于空气的神念,无声无息地潜入李修平和陈刚的识海。
“李师兄,陈师兄……”林宏的声音在他们识海中响起,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那劫修头领的弓,并非无懈可击。”
李修平猛地一震,下意识循声望去,带着一丝茫然与警惕——他从未见过这个外门弟子。
“你……是谁?”陈刚的神念也迟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