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域天殇

第11章 隐修者(1 / 1)

幽冥潭的冰冷仿佛仍蚀骨,与玄灵尊者的宿命交易、玄冥果的异变,在他识海深处留下无法磨灭的烙印。挣扎了两夜,那种撕裂感才勉强平息,那些相互缠绕的意志碎片被他一丝不苟地压回“初生道域”的幽暗深处。头颅深处偶尔仍抽痛,思维像断裂的冰川,偶有空白,但他能清晰感受到每一寸经脉中充盈的灵气,以及那“初生道域”如岩石般稳固的脉动。更有一种彻骨的明晰,透过《无名吐纳诀》的每个字句,在他心底缓缓漾开——这并非寻常功法,它似一道古老符咒,为的只是唤醒并扩张体内那方晦涩的道域。

这新生的认知,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死水,先是激起千重浪,拍打着他心湖的壁垒,而后又渐渐沉寂,只留下无垠的深邃,清澈见底。那份深邃里,孤独的影子也随之拉长。

接下来的日子,林宏的石屋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气墙笼罩。除了那些帮派里无人问津、危险不大却耗时费力的杂役,他几乎足不出户。贡献殿任务石碑前的人声鼎沸,内门弟子为蝇头小利你争我夺的嘶吼,帮派高层间的勾心斗角,都成了隔着一层雾气的模糊影像。那些往日曾令他感到压抑、不平的争斗,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愈发狭隘可笑。

每一次盘膝,心神便直坠丹田深处那片混沌。他依循《无名吐纳诀》的指引,将天地间那些微不可察的灵气,如涓涓细流般吸入。灵气入体,便被道域内一股古老而深沉的力量吞噬,再吐出缕缕幽深却又生机勃勃的“混沌之光”。这些光点,似微小的星辰,在他的意念中缓缓流转。一部分投入那虚弱的元神雏形,令其日渐凝实,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光芒;另一部分则悄无声息地融入道域的本源,推动着边界的微小扩张,使其内部空间更添几分深邃。

这是一个需要极致耐心的过程。不同于玄阴帮功法那粗暴吸收煞气、力量狂飙的法门,《无名吐纳诀》的提升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林宏能真切地感受到,随着道域每一次细微的延展,生命的气息便在他体内悄然蓬勃。体魄似被无形之水洗涤,筋骨血脉愈发强韧通畅;甚至连幽冥潭中被剥离的记忆,所留下的那片空虚,都在这股源源不绝的生机滋养下,得到一丝丝的抚慰。伤痕并未消失,但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终于变得遥远。

最奇异的变化,是心境。

“初生道域”的演化,在他灵魂深处开启了一扇清冷的窗。世间万物,人影幢幢,在他眼中渐次透明。那些贪婪的眼神、恐惧的颤抖、欲望的膨胀、嫉妒的扭曲,变得如此清晰,却又无法在他心湖掀起半点波澜。

他曾目睹玄阴帮弟子为争夺一块灵肉、一个低阶任务,而咒骂、厮打,血肉模糊。往日,胸腔会燃起怒火,为不公感到愤懑,为伤痛感到畏惧。而今,他依旧能辨识出这些情感,但它们不过是舞台上重复上演的拙劣戏码,他是唯一冷静的观众。他们的愚蠢引不起他丝毫愤懑,他们的痛苦也唤不来他片刻哀伤。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像审视一群遵循本能法则的蝼蚁。

这份通透的心境,让他对玄阴帮内的一切权力争斗和利益纠葛,洞若观火。帮派高层如同提线木偶师,牢牢掌控着绝大部分资源,利用虚无缥缈的“晋升”驱使底层弟子互相残杀,以最小的代价攫取最大的利益。而那些在泥沼中挣扎的弟子,不过是棋盘上可以随意弃置的棋子。

那些曾在他眼中重如泰山的小聚灵丹、黑血草,此刻看来,竟也如同嚼之无味的枯草,弃之可惜。它们或许能带来短暂的修为精进,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他的命途,更无法与体内那方潜力无穷的道域相提并论。他甚至升起一股寒意:玄阴帮所有功法的核心,是否都埋藏着某种隐秘的缺陷,一道无形的枷锁,只为束缚修行者的上限,让他们永远无法超越某个界限?

这份日益深邃的洞察力,似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与周遭环境隔绝开来。他不再主动开口,即便有人搭话,也只得到他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情绪的回应。他行走于人群之中,却仿佛不沾染一丝尘埃,如一缕透明的幽魂。

演武场上,再不见他修炼“白骨爪”或“黑煞功”的身影。他只需蜷缩在石屋,便能感觉到灵气如潮汐般涌入。这无声的疏离,让其他弟子对他的排挤达到了顶点。

“看,那个玄字九五二七,又躲屋里了。”

“他以为不露面就能变强?真是个怪胎!”

那些议论声,如耳旁嗡嗡的蚊蚋,引不起林宏半分留意。他体内道域的低语,才是他唯一的方向。玄阴帮的修炼方式,于他而言已成镣铐。他渴望极致的宁静与充裕的时辰,来专注蕴养“初生道域”,深挖其奥秘。玄阴帮驻地,这般环境无疑是奢望。无休止的任务,刀光剑影的明争暗斗,高层如影随形的监视,无一不编织成一张无形巨网,将他牢牢捆缚。

他胸口生出一股窒息感。若再逗留于此,与众不同的修炼方式迟早会暴露他身怀异宝的秘密,无益的争斗更会吞噬他宝贵的修炼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