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石山脉深处那片禁忌的谷地返回,林宏和石猛的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风从身后追赶上来,带着一股阴冷的潮气,将那些如同梦魇般的低语——“凡胎”、“血祭”、“血斗”、“伪灵根”——一遍遍吹进林宏的耳朵,搅得他心神不宁。石猛则是一路沉默,他那宽厚的脊背此刻有些佝偻,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巨石,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是叹息。
他们所居住的贫民窟,是黑石山脉外围无数流民的聚集地,由废弃的矿洞和摇摇欲坠的窝棚构成,空气中弥漫着酸腐的馊味、汗臭和未曾散去的死亡气息。骨瘦如柴的孩童们,眼神空洞得像被抽去了灵魂,连玩耍的力气都没有,只有阵阵微弱的咳嗽声从破烂的布帘后传来。大人们衣衫褴褛,如同被风干的木乃伊,机械地在瓦砾堆中翻找着腐烂的食物。这里没有秩序,没有法律,只有强者从弱者手中撕扯下仅剩的尊严,以及无休止的、为了呼吸而进行的挣扎。
刚回到他们那用碎石和烂木头搭成的窝棚,石猛便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他粗壮的身体颤抖着,左臂上的旧爪痕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散发出阵阵灼热的刺痛。那条狰狞的伤疤此刻变得异常鲜红,肿胀得如同扭曲的蚯蚓,青筋暴起,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他全身的神经。他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直冒,豆大的汗珠沿着粗糙的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汇成一股,滴落在尘土中。
林宏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石猛的破布袖子。触手之处,疤痕下的肌肉硬邦邦的,摸起来像是一团打了死结的麻绳,僵硬而缺乏弹性。这症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以往只是隐隐作痛,如今却是剧痛难忍,石猛的意识都开始模糊。
“怎么会这样……”林宏心急如焚,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石猛的旧伤受寒受湿便会发作,但从未如此猛烈。他赶紧从破烂的布袋里掏出仅剩的一小截枯黄药草,碾碎后敷在石猛的伤处,指尖却感到那疤痕处灼人的热度,这权宜之计,根本无法阻挡那深入骨髓的侵蚀。
“快,去,去问问李老头!”石猛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挣扎的嘶哑声,每一个字都像被硬生生挤出来,“他,他说这伤需要一种叫……续脉草的药……”
林宏猛地站起身。李老头是贫民窟里唯一懂些草药知识的老者,曾给石猛的伤诊断过。李老头说过,石猛的旧伤伤及经脉,一般的药石根本无法根治,唯有生长在灵气充沛之地,能够续接断裂经脉的“续脉草”才能有奇效。但李老头也明确告诉过他们,这种草药极其稀有,且被黑石山脉的玄阴帮严密掌控,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够接触到的。
林宏扶着石猛躺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李老头所在的破屋。李老头听完林宏的描述,颤巍巍地探了探石猛的脉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唉,脉象混乱,这是旧伤积郁已久,气血瘀滞。”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光靠敷药没用了,必须以‘续脉草’入药,辅以温和的灵气调理,方能彻底根治。否则,恐怕这只手……就废了,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废了……危及性命……”李老头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林宏感觉脑子“嗡”地一声,世界瞬间模糊起来。石猛的手臂,废了?比杀了他还难受。更何况,危及性命……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
就在林宏从李老头那里返回,心头煎熬如火烧之时,贫民窟中央的广场上忽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锣声。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袍、胸口绣着狰狞凶兽暗纹的玄阴帮弟子高声宣布,他的声音经过灵力加持,带着一股压迫感,回荡在贫民窟上空:“玄阴帮招募外围成员!凡年满十四岁,身体健康者,皆可报名!表现优异者,可获得入帮资格,习得修炼之法,从此脱离凡俗!”
此言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贫民窟瞬间沸腾了。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燃起了一丝贪婪与希望交织的火光。低低的议论声,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无数流民争先恐后地涌向广场,像是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想要抓住。然而,林宏的心却沉到了谷底。这所谓的“机会”,往往伴随着难以想象的风险。玄阴帮,那个“弱肉强食,不择手段”的帮派,又岂会轻易给予凡人恩赐?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声。林宏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瘦、面容阴鸷的黑袍人缓步走上广场中央的石台。他皮肤苍白得像浸泡在阴影中的死尸,双眼狭长,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酷。此人,便是玄阴帮的“执法者”墨无痕,一个达到炼气期中期的修行者。他的出现,让整个广场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重压笼罩。
“肃静!”墨无痕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如同冬日里冰冷的寒风,带着碎裂骨头的嘎吱声,瞬间压制住了所有的喧嚣。他缓缓扫视着台下密密麻麻的流民,那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没有人敢与他对视,生怕被那目光中的冷意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