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烬九州

第92章 骸骨燃星(1 / 1)

书阁内,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浑天星象图中,亿万星辰兀自流转生灭,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微光。巨大烽燧星盘上,西南那颗骤然亮起的血红色光点,如同滴入水面的浓血,刺目地晕染开不祥的涟漪。

老者——水云间太傅季沧澜,枯瘦的手指如同承载着千钧重负,悬停在半空,指向萧烬怀中紧抱的油布包裹。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死死锁在萧烬那张沾满风霜却难掩轮廓的脸上,声音带着穿越了二十载血火尘埃的颤抖:

“孩子…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吧。”

“让老朽…看看…那枚失落了二十年的…‘山河印’!”

“也看看…我那苦命的…小殿下!”

山河印!小殿下!

这两个词如同九霄神雷,狠狠劈在萧烬的脑海深处!震得他耳中嗡嗡作响,连脊椎深处烛龙之力的灼痛和虎口烙印的刺痛都短暂地消失了!他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包裹,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不容侵犯的圣物。

紫玉罗刹静立一旁,素白面具下那双冰冷的紫眸,此刻也投注在包裹之上,深邃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暗流在涌动。侍立在她身后的寒漪,月白襦裙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清澈的眼眸早已蓄满泪水,贝齿将下唇咬得发白,努力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太傅…您…”萧烬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

“拿出来,孩子。”季沧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温和,却又蕴含着巨大的悲怆与期待,“这是宿命…也是…你母亲温阮…以命相搏…为你争来的…真相!”

母亲…温阮!

这个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萧烬心中那扇被血泪封死的大门!刑堂地底,母亲被焚城令锁链禁锢的残魂…寒潭深处,弟弟焦黑蜷缩的骸骨…乱葬岗中,燃烧金焰指引方向的小骷髅…所有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心跳,缓缓蹲下身。动作因伤痛而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将油布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冷光滑的乌木地板上,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一层层揭开那浸透了雨水、泥浆和血渍的油布。

书阁内落针可闻。只有穹顶星图中星辰流转的微弱嗡鸣,以及包裹被掀开时,油布摩擦的窸窣声。

油布褪去,露出了里面紧裹的布包。萧烬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指尖拂过布包粗糙的表面,仿佛在触碰一段冰冷而沉重的过往。他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只剩下冰封的沉痛与决绝。

布包,被缓缓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半卷被水浸得字迹更加模糊、边缘焦黑卷曲的验尸格目残页。发黄的纸张脆弱不堪,上面暗沉的朱砂字迹如同凝固的血泪:“…幼骸心口…有…锥刺孔…深及…骨…”

季沧澜的目光扫过残页,眼中悲愤之色一闪而逝,枯瘦的手指捏紧了宽大的儒衫袖口。

萧烬的手没有停顿,继续掀开包裹的最后一层。

焦黑蜷缩的婴孩骸骨,如同一个被烈火焚毁的、小小的噩梦,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浑天星象图柔和而冰冷的光线下。骨架纤细得令人心碎,保持着胎儿在母体中的姿态,空洞的眼窝残留着两缕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暗金光痕。骸骨细小的手骨旁,静静地躺着一块拇指大小、边缘焦黑、断裂茬口嶙峋的玉片——正是那承载着“受命于天”烙印的**山河印碎片**!

当这具小小的焦黑骸骨完全显露的刹那——

“小殿下…!”寒漪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她踉跄着扑到骸骨前,却又不敢触碰,只是伸出颤抖的、如同白玉般的手指,悬停在骸骨焦黑的额头上方一寸,泣不成声!那刻骨的悲伤与孺慕,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书阁!

季沧澜的身体猛地一晃,清癯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他踉跄后退一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旁边巨大的星盘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浑浊的老泪,无声地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乌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这位历经沧桑、智慧如海的老者,此刻如同瞬间被抽走了脊梁,只剩下无边的悲恸与苍凉!

就连静立如冰的紫玉罗刹,面具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紫眸,也在看到那具焦黑婴骸的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她覆盖着紫色薄纱手套的手,悄然紧握成拳,指节同样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书阁内,只剩下寒漪压抑不住的悲泣和季沧澜沉重如山的喘息。

萧烬跪坐在骸骨旁,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他没有哭,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能勉强压住那几乎要破腔而出的、混合着滔天恨意与无边悲怆的嘶吼!弟弟…这就是他从未谋面、却承受了世间最残忍虐杀的弟弟!母亲用生命保护的幼子!前朝帝胄最后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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