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的夜风,裹挟着深秋的肃杀,刮过断塔残骸,发出呜咽般的悲鸣。月光惨白,如同冰冷的霜粉,洒在萧烬蹒跚而沉重的身影上。他背负着气息奄奄的洛桑,怀中紧抱着用染血里衣包裹的幼弟骸骨与那半卷残破的验尸格目,每一步都踏在嶙峋的山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踏在仇敌的尸骨之上,又似敲打着通往炼狱的丧钟。
脊椎深处,烛龙之力如同蛰伏的熔岩凶兽,每一次奔涌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强行压制反噬后的余波。虎口处焦黑的“九幽引”印记,如同附骨的毒疮,阴冷的刺痛感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侵蚀着经脉,不断提醒着黑暗中如影随形的追索。怀中那冰冷轻飘的布包,却仿佛重逾千钧,里面包裹的是至亲被虐杀的惨烈真相,是锥心刺骨、烈火焚身的无尽痛楚。这份沉痛与恨意,如同冰冷的铅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也冻结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可以喘息、可以安置洛桑、可以处理幼弟骸骨的地方。枯僧临死前指引的“寒山真庙”,就在这莽莽群山之中,是唯一的希望。
山路越发陡峭崎岖,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碎裂的哀鸣。洛桑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胸前那枚刻着“阮”字的玉玦,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青碧色微光,如同风中残烛,维系着她最后一线生机。玉玦的光芒映着她惨白如雪的脸颊,淡金色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不知攀爬了多久,前方山势陡然开阔。一座破败的古庙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出身形。庙宇依山而建,大半已坍塌在岁月的尘埃里,唯有主殿的几堵残墙和一根孤零零耸立的、布满裂纹的蟠龙石柱,还顽强地挺立在荒草与乱石之中。庙门早已朽烂无踪,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门框,如同巨兽张开的、吞噬光明的巨口。庙宇后方,隐约可见几间同样倾颓的偏殿和僧寮的残骸,被浓重的阴影笼罩。
这里,便是枯僧口中的“寒山真庙”?
萧烬背着洛桑,抱着布包,踏入庙门。殿内地面铺着碎裂的青砖,积着厚厚的灰尘和鸟兽的秽物。残存的几尊泥塑佛像早已面目全非,彩漆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胎体,空洞的眼窝在月光斜照下显得格外阴森。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香火味、朽木味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沉淀了无数祈祷与绝望的死寂。
他小心翼翼地将洛桑安置在一处相对干净、背靠半堵断墙的角落,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蘸着从庙外寻来的冰冷溪水,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和嘴角干涸的血迹。指尖触碰到她冰凉得吓人的皮肤,萧烬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的伤太重了,鲛皇血脉的流失,海眼残阵的侵蚀,加上连番的奔波与惊悸,早已耗尽了她的本源。若非那枚神秘的“阮”字玉玦和她自身强大的意志力,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他解开怀中紧抱的布包,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洒落在包裹上。他一层层揭开染血的里衣,露出了里面那具焦黑蜷缩的婴孩骸骨,以及骸骨小手死死攥着的半卷验尸格目残页。
焦黑的骨架在清冷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空洞眼窝中残留的暗金光痕,仿佛感受到了月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孺慕。萧烬伸出手指,指尖带着烛龙之力特有的微热,极其轻柔地拂过骸骨焦黑的额头,如同二十年前本该落下的、迟到了太久的兄长之抚。
“哥在…”他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庙宇中低低响起,带着钢铁也难以承载的沉重,“很快…带你和母亲团聚…欠你们的…哥会一笔笔…讨回来!”
他将骸骨和残页重新仔细包裹好,如同安放最神圣的祭品,轻轻放在洛桑身边靠墙的位置。然后,他站起身,逆鳞刃无声出鞘,幽蓝的刀光在黑暗中如同警惕的独眼。他需要探查一下这破庙的环境,确保暂时安全,更需要寻找一些可以生火取暖、烧水清理的东西。洛桑需要热量,她的身体冰得可怕。
就在他转身,目光扫向庙宇深处那片更浓重黑暗的偏殿区域时——
异变陡生!
原本惨白的月光,毫无征兆地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红色!
一轮巨大的、猩红如血的圆月,如同妖魔的独眼,骤然出现在残破庙宇上方的夜空中!血色的月光泼洒而下,瞬间将整个破庙、连同周围的山林都笼罩在一片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之中!
“血月?!”萧烬瞳孔骤缩!江湖传闻,血月现世,必有大凶!这绝非吉兆!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血月的光芒照射在昏迷的洛桑身上时,她胸前那枚一直散发着温润青碧光芒的“阮”字玉玦,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近乎妖异的碧绿色强光!光芒之盛,瞬间压过了血月的光辉,将洛桑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内!
“呃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