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阅微异谈

第44章 色心引祸惊魂散,孝心引豕救残躯(1 / 1)

【色胆招祸】——

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着乡间小道,那日的村庄在薄雾笼罩下,多了几分朦胧与神秘。奴仆魏藻晃晃悠悠地走在村外,他生性轻佻,一双不安分的眼睛总爱四处打量。就在这时,一抹倩影闯入他的视线——一位身姿窈窕的少女正缓步前行,那眉眼间似有几分熟悉,可魏藻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这少女究竟是谁,家住何方。

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魏藻快步上前,嬉皮笑脸地挑起话头。少女却只是微微侧头,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地瞥了他一眼,朱唇轻抿,并未回应,可那眼神里的意味,却让魏藻心神荡漾。紧接着,少女轻盈转身,朝着西边款款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召唤。魏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满心欢喜地跟了上去。

随着前行,少女时不时回头,与魏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快靠近时,少女双颊泛起红晕,怯生生地压低声音道:“这儿人来人往的,被瞧见了可不好。你且与我隔开小半里路,等我到家,就在墙外东屋等你。记住咯,枣树下拴着牛,旁边放着碌碡的地方便是。”说完,少女加快脚步,身影渐渐远去。

此时的魏藻,满心都是即将与少女幽会的期待,全然不顾脚下艰难。刚下过雨,道路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泥浆直没到小腿,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劲儿将脚从泥里拔出来,脚趾头也被磨得又肿又痛。可他一心想着那东屋中的佳人,硬是咬牙坚持着。

终于,在暮色愈发深沉时,他远远望见少女的身影闪进了东屋。魏藻难掩心中窃喜,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屋子跑去。屋内光线昏暗,少女背对着门口而立,魏藻满心欢喜地靠近,正准备开口,少女却突然转过身来。刹那间,魏藻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眼前哪里还是方才娇柔的少女,分明是面目狰狞的罗刹!只见那罗刹长着锯齿般锋利的牙齿,钩子似的爪子泛着寒光,青黑如靛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幽幽的光,犹如两盏鬼灯。

魏藻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转身就跑。罗刹发出刺耳的怪笑,张牙舞爪地在后面紧追不舍。魏藻慌不择路,只知道拼命狂奔,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罗刹恐怖的嘶吼,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他看到了相国庄的轮廓,此时已是亥初时分,夜色如墨,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黑暗中闪烁。

魏藻一眼认出岳父家的大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过去,用力地拍打着门,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开门!开门!”门刚一打开,他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慌乱中与一位刚从门内经过的少女撞了个满怀。两人一同摔倒在地,屋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很快,屋内亮起了灯火,一群妇人手持捣衣杵,怒气冲冲地围了上来。她们以为是有歹人闯入,不由分说,对着倒在地上的魏藻就是一顿乱捶。魏藻被打得龇牙咧嘴,却因跑得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喊着:“我!我!”直到一位老妇人举着油灯走出来,众人借着灯光仔细一看,才发现被打的竟是自家女婿,一时间,惊呼声、笑闹声在屋内此起彼伏。

第二天,魏藻被用牛车送回了家。这一场惊吓与折腾,让他大病一场,在床上足足躺了近两个月才恢复。在魏藻往返的整个过程中,旁人只看见他独自一人在荒路上奔跑,既没瞧见那貌美的少女,也没看到恐怖的罗刹。大家纷纷议论,都道是魏藻心怀邪念,才招来了邪物,被狐鬼捉弄。

自那以后,魏藻像是变了个人。曾经那个爱四处窥视妇女、轻佻放荡的他不见了,走在路上,但凡远远瞧见有妇女经过,他都会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匆匆离开。先兄晴湖感慨道:“经此一事,魏藻不敢再去寻花问柳,这或许就是神明对他的惩戒吧,让他能改过自新。” 这桩奇事,也在乡间传开,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警醒着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莫要因邪念而招致灾祸。

【孝念求生】——

乾隆戊午年的除夕,寒风裹挟着零星的雪粒,在乡间小道上打着旋儿。离余家十余里处,一位姓卫的盲者正背着竹篓,拄着探路的竹杖,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行。竹篓里装满了弹唱所得的食物,那是各家各户的年节馈赠,沉甸甸的,却也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

卫盲者自幼双目失明,靠着一把三弦琴和一副好嗓子,走街串巷为乡邻弹唱谋生。虽目不能视,心中却有一方明亮天地。每到除夕,他都要走遍常照顾他生意的人家辞岁,道谢声与祝福声,混着屋内飘出的饭菜香,成了他记忆里最温暖的年味。

夜色渐浓,爆竹声在远处此起彼伏。卫盲者哼着小调,满心想着早些归家,给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煮一碗热粥。谁知,行至一处荒僻小路,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坠入枯井。井壁粗糙,他双手胡乱抓挠,却只蹭得满手血痕。四周一片死寂,唯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井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