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方鬼魂藏】——
内阁学士永公,名宁,正值年富力强、在官场施展抱负之际,却不幸被病魔缠上。起初,病症看似寻常,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永公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整个人虚弱不堪,面色苍白如纸,身形也愈发憔悴,往昔的神采早已消失殆尽。
家人和下属们心急如焚,赶忙为他延请城中有名的大夫前来诊治。大夫把过脉,又仔细查看了舌苔,神色凝重地开了药方。家人迅速照方抓药,满心期待着永公服下药后能药到病除。然而,几剂药服下,病情却并未如众人所愿那般好转,永公依旧整日卧床,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
无奈之下,家人只好另寻良医。这位新请来的医生,听闻之前已有大夫诊治过,便索要前医所开的药帖,想着参考一番,以便更准确地判断病情。可奇怪的是,这药帖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永公满心烦躁,只当是身边的小婢女做事粗心大意,误把药帖放置到了其他地方。他强撑着病体,眉头紧皱,语气严厉地斥责小婢女,命她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翻个遍,还声色俱厉地威胁道:“若是找不到,仔细你的皮,定要狠狠笞打你一顿!”小婢女吓得瑟瑟发抖,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赶忙四处寻找起来。
永公疲惫地靠在枕头上,不知不觉进入了一种似睡非睡、恍惚迷离的状态。朦胧间,他感觉有微弱的光亮闪烁,睁眼一看,竟瞧见一个人影直直地跪在灯下。永公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只见那人面容清瘦,神色恭敬中带着几分感激,身上的衣物虽破旧,却还算整洁。还没等永公开口询问,那人便抢先说道:“大人切勿笞责这小婢女,那药帖是小人藏起来的。小人便是当年大人担任臬司时,承蒙大人明察秋毫,平反冤情,从而得以活命的囚犯啊!”
永公闻言,心中疑惑更甚,问道:“你为何要藏起药帖?”那人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医家同行之间,大多相互猜忌、嫉妒。他们总想着改变前一位医生的药方,以此来彰显自己医术的高明。大人您之前所服的药并无差错,只是初服一剂,药力还未完全发挥效用。倘若这后医见到前方,定会为了标新立异,开出相反的药方,如此一来,大人的病情不但难以好转,反而可能会愈发严重,甚至危及性命啊!小人承蒙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出此下策,暗中将药帖藏起,以保大人平安。”
永公此时正被病痛和昏沉之感笼罩,脑子也不太清醒,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鬼。他只是迷迷糊糊地听着,机械地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一阵凉风吹过,永公打了个寒颤,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刚刚与自己对话的竟是个鬼魂。他瞬间惊恐万分,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淌,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湿透。
等情绪稍稍平复,永公强装镇定,对后请来的医生说道:“实在抱歉,之前的药方已然丢失,我也记不清具体内容了,还请先生根据我的病情,另开药方吧。”医生点点头,重新为永公把脉、看诊,随后提笔开方。永公接过药方一看,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原来这医生所开的药,竟与之前那位医生的药方如出一辙。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永公依照新方连进数剂药。神奇的是,随着药物的作用,他的病情逐渐好转,精神也一天天好起来。没过多久,便霍然痊愈,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后来,永公镇守乌鲁木齐的时候,与我谈及此事,脸上满是感慨之色,说道:“此鬼可谓谙悉世情矣!若非他暗中相助,我这次恐怕难逃一劫。这世间的人心复杂,有时候竟还不如这鬼魂懂得感恩和顾全大局啊!”
【佛儒冲突事】——
族叔楘庵曾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起过这么一段奇事,故事发生在肃宁。当地有一位颇有名望的私塾先生,一生都致力于钻研、讲授程朱之学。平日里,他总是将自己视作正统儒家思想的卫道士,头戴方巾,身着长袍,举止间尽显迂腐刻板,时刻以宣扬圣贤之道为毕生使命,动辄便引经据典,摇头晃脑地教训旁人,言谈之中满是对自己学问的极度自负,仿佛世间唯有他才真正领悟了圣贤的真谛。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却又注定不凡的日子,朗朗晴空下,私塾里传来阵阵诵读声。突然,一阵有节奏的木鱼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游僧立于私塾外,身着一袭破旧却干净的僧袍,手持木鱼,不紧不慢地敲着,口中念念有词,正在化缘乞食。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从清晨辰时,一直到骄阳似火的中午午时,木鱼声始终未曾停歇,清脆的声响在私塾周围悠悠回荡,一下又一下,扰得私塾里的先生和学生们心烦意乱,难以专注于课业。
私塾先生终于忍无可忍,他原本就对佛教这类“异端”学说心存鄙夷,如今这和尚又如此“不识趣”,搅乱了私塾的安宁。只见他涨红了脸,怒目圆睁,猛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本重重地摔在桌上,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外走去。来到和尚面前,他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大声呵斥:“你这佛门之人,本就是异端,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或许会受你蛊惑,可此地皆是熟读圣贤书、信奉孔孟之道的人,岂是你能来招摇撞骗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