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魂守情长】——
在青县的乡野之间,生活着一户质朴的农家。家中有位年轻少妇,模样生得俊俏,性格却活泼轻佻。每日,她都与丈夫一同下田劳作,身影穿梭在田间地头。二人并肩锄地、浇水、施肥,忙碌之余,总有说不完的俏皮话,调笑嬉闹不断,那股子热络劲儿,全然不把旁人的目光放在眼里。
每至夏夜,暑气难耐,月色如水洒在瓜田。他们索性就在瓜棚里铺上草席,伴着此起彼伏的蛙鸣,相拥而眠。村里人路过瞧见,都暗自摇头,在背后指指点点,觉得这少妇行为实在放浪,全无女子该有的矜持。可奇怪的是,当面对其他异性时,她却像是换了个人,眼神清冷,态度疏离。要是有人心怀不轨,趁着四下无人,偷偷上前言语撩拨,她立刻柳眉倒竖,毫不留情地厉声斥责,让对方讨个没趣,灰溜溜地离开。
平静的日子没能一直延续下去。一日,一伙穷凶极恶的劫盗闯入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少妇的家也未能幸免,劫盗冲进屋内,索要钱财。少妇紧紧护着家中仅有的财物,与他们拼死抵抗。混乱中,寒光闪烁,利刃划过,她身上被砍了七刀,鲜血染红了衣衫。但即便如此,她仍毫无惧色,破口大骂,声音因愤怒和痛苦而变得沙哑,可那骂声却始终没有停歇。劫盗们被她的强硬激怒,却也拿她没办法,最终没能玷污她,悻悻离去。少妇重伤不治,香消玉殒。直到这时,村民们才如梦初醒,对她坚贞刚烈的气节惊叹不已,纷纷为之前对她的误解感到愧疚。
村里的老儒刘君琢听闻此事,捋着胡须,感慨道:“这便是所谓本质纯良,却未曾研习礼法之人啊。只因她与丈夫情深意笃,爱得纯粹,所以面临生死关头,能坚守底线,宁死不屈;又因不懂那些繁文缛节,夫妻间的深厚情感,全都直白地流露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之中,毫不掩饰。”辛彤甫先生则另有一番见解,他神色凝重,缓缓说道:“程子曾言,但凡刻意避嫌之人,内心大多有所亏欠。这妇人心中坦荡,毫无杂念,行事自然磊落,对自己的行为从不犹疑。这便是她能至死坚守贞节的缘由。反观那些故作清高,整日把操守挂在嘴边,四处标榜自己的人,我见得太多了,实则不堪一击。”先父姚安公听闻两人的议论,沉思片刻后说道:“刘君所言,是公正客观的评论;辛君的话,则是有所感触、饱含激愤啊。”
时光悄然流逝,少妇的丈夫依旧守着家中的田地。一日,他独自在豆田边的圆形草屋里过夜。月色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屋内,四周寂静无声。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进屋来。仔细一看,竟是亡妻!她的模样与生前一般无二,眉眼含笑,温柔依旧。像往常一样,她轻盈地走到丈夫身边,亲昵地依偎着他。轻声说道:“夫君,冥官念我坚贞不屈,判我来生考中乙榜,能做县令。可我满心都是你,实在不愿与你分离,便苦苦哀求辞去官禄,甘愿做个游魂,好能长久伴你左右。许是冥官怜悯我这份深情,最终答应了。”丈夫又惊又喜,眼眶瞬间湿润,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发誓此生不再另娶他人,定要与她相伴,哪怕人鬼殊途。
从那以后,每个夜晚,少妇的魂魄都会如期而至。他们或是在月光下的田埂漫步,或是在草屋内轻声交谈,回忆往昔的点点滴滴。而白日里,她便隐匿身形,悄然离去。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二十年。偶尔,孩子们在夜里醒来,也能隐隐约约看见她温柔的身影,如同梦幻中的一抹幻影。
这一切,都发生在康熙末年。当年,姚安公对这少妇的姓名和住址都了如指掌,还时常与人说起这段奇事。只是如今,岁月更迭,我竟已将那些细节忘却,空留这一段令人唏嘘感慨的故事,在记忆中徘徊 。
【韩生怼城隍】——
在献县的悠悠岁月里,生活着一位备受尊崇的年老儒生,韩生。他饱读诗书,一言一行都严守礼仪规范,从日常的起居作息,到与人交往的每一个细节,都能体现出他深厚的文化修养。他走路时步伐稳健,目不斜视;与人交谈时,言语谦逊有礼,态度和蔼可亲。在乡里,无论是处理邻里纠纷,还是参与祭祀庆典,韩生的身影总是不可或缺。乡亲们对他敬重有加,但凡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都会来向他请教,将他奉为德高望重的长者,以他的教诲作为为人处世的准则。
天有不测风云,韩生不慎染上了寒疾。起初,他只是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并未放在心上,依旧坚持着日常的生活。然而,病情却逐渐加重,当寒疾发作时,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
在这混沌之中,韩生恍惚间看到一个黑影缓缓靠近。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鬼,它周身散发着一股阴森之气,声音沙哑又冰冷地说道:“城隍神传唤你。”韩生心中一惊,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大限已到,命数该绝。他深知抗拒也无济于事,生死有命,既然是城隍神的传唤,那便坦然接受吧。于是,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恐惧,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鬼踏上了未知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