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一丝尚未被烈日完全蒸腾的清爽，拂过陆府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然这份清爽，却未能吹散正院主母王氏眉宇间的热切。她手中捏着一张泥金帖子，指尖因微微用力而有些泛白，唇角的笑意几乎要咧到耳根。

“澜儿啊，你可算是醒了！快来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王氏的声音比平日里高了三分，带着不加掩饰的雀跃，一见陆微澜施施然从内室踱出，便忙不迭地招手。

陆微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夜她又偷偷用空间里的平板电脑追剧到深夜，此刻还有些精神不济。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细棉常服，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与王氏那一身锦绣华服、满头珠翠的隆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母亲安好。”陆微澜福了福身，目光在那张金光闪闪的帖子上扫过，“这是……”

“傻孩子，这可是宫里贤妃娘娘下的帖子，邀你去绮春园赏百花宴呢！你可知这帖子多金贵？满京城的贵女，削尖了脑袋想去，能得一张的，那都是祖上积德，家里有脸面的人家！”王氏献宝似的将帖子递到陆微澜面前，语气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陆微澜心中了然，所谓的赏花宴，不过是变相的相亲大会罢了。贤妃素有贤名，膝下虽无亲子，却常为皇室宗亲和得力大臣家的适龄子弟物色佳偶。这种场合，自然是京城贵女们争奇斗艳、博取关注的绝佳舞台。她对此兴趣缺缺，只想在自己的小院里摆弄那些现代玩意儿，享受清静。

“哦，是百花宴啊。”陆微澜的反应平淡如水，仿佛那只是一张普通的拜帖。

王氏见她这副不上心的模样，精心准备的一番说辞顿时卡在了喉咙里，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教训的意味：“澜儿，这可不是小事！你如今也及笄有两年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岂能如此不上心？这百花宴上，来的可都是京中最顶尖的青年才俊，皇亲国戚、世家公子、少年英才，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你若能得其中一位青眼，那便是泼天的富贵和荣耀！我们陆家也能跟着沾光不少。”

她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素来有些自己的想法，不爱这些应酬。可身为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与其将来被动地由我和你父亲指派，何不趁此机会，自己寻个合心意的？贤妃娘娘主持的宴会，断不会有那些腌臢龌龊之辈。母亲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陆微澜垂下眼帘，心中暗自腹诽：为了我好？怕是为了母亲您自己的脸面，和您那宝贝儿子的前程铺路吧。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只是乖巧地点点头：“母亲教诲的是，女儿都明白。”

见她态度尚算恭顺，王氏的脸色缓和了些，拉着她的手往里间走，一边走一边道：“明白就好。为了这次宴会，我可是特地为你准备了好些东西。”

说着，王氏示意身旁的管事嬷嬷打开了几个捧盒。只见盒中珠光宝气，锦缎生辉。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繁复华丽，分量十足；几匹亮得晃眼的织金锦、孔雀羽纱；还有几件早已做好的成衣，无一不是层层叠叠、绣满了各色寓意吉祥的花鸟纹样。

“你瞧瞧这套红宝石头面，多衬你的肤色！还有这件金丝鸾鸟纹的褙子，穿上定能艳压群芳！”王氏兴致勃勃地拿起一件大红色的锦缎褙子往陆微澜身上比划，满脸都是“我女儿穿上这个就是仙女下凡”的陶醉表情。

陆微澜看着那些在她眼中俗不可耐、如同移动红包的衣饰，只觉得眼睛都要被闪瞎了。这些东西，若论价值自然不菲，但若论审美，简直是灾难。她想象了一下自己穿戴上这些的模样，怕不是要像个刚从戏台上下来的花旦，或者一只开屏的火鸡。

“母亲的心意，女儿领了。”陆微澜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件褙子，“只是女儿近日偶感风寒，精神不济，怕是衬不起这般隆重华美的衣裳。而且，女儿素来喜好清净素雅些的，这些……女儿怕是会失了分寸，反而给母亲和陆家丢脸。”

王氏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不悦道：“胡说什么呢！女儿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怎么会丢脸？你就是太素净了些，平日里让你多戴些金银首饰你也不听。这百花宴上，旁人都是卯足了劲儿地打扮，你若穿得太寡淡，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去？”

她还想再劝，陆微澜却抢先一步道：“母亲放心，女儿心中有数。女儿自己也备下了一两件衣裳，虽不比母亲准备的这般华贵，却也是女儿精心挑选的，想来不至于失礼。女儿保证，定不会让母亲失望的。”她语气温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王氏看着陆微澜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疏离的眸子，知道再劝也是无用。这个女儿，自打落水醒来后，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心思越发深沉难测，很多时候连她这个做继母的都看不透。她心中暗叹一口气，罢了，只要她肯去，穿什么且由她去吧，总不至于太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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