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看着莫弃尘,眼神无波无澜,一字一句道,“莫、弃、尘。”
莫弃尘警惕地看着她,没有应她。
她突然笑出了声,“可真是得了个好名字。”
莫弃尘站在岸边只一心等着那个人。
“你在这儿见不到她的。”
莫弃尘闻言迅速看向那女子,“她在哪?”
“想见她?你有几分诚心?”
莫弃尘心中又喜又怕,“她没事吧?你没把她怎么样吧?”
女子笑着走向他,“莫弃尘,你与她本就只能活一个。”
她话音刚落,莫弃尘就毫不犹豫道,“我死!”
“让她活,她不该是这个结局。”
女子顿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好啊!”
她的手轻轻一点,他们就到了忘尘桥的另一头。
“你敢吗?”她的语气轻蔑。
莫弃尘:“反走忘尘桥?”
女子挑眉,“走了就能见她。”
莫弃尘丝毫不惧,上前一只脚踏了上去。
在他上前时,女子的神情恢复了冷漠。
“别怪我没提醒你,反走忘尘桥可是会将过往种种都记起来,那可不是好记忆。”
万年间,千次轮回,无不痛苦折磨,他真的敢走?
莫弃尘走了上去,他看见了他第一次进入轮回。
他在郊外,刚出生就被扔进路上泥泞的小水坑溺死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同样窒息的感觉。
他抬脚,两腿变得沉重无比。
他又看见因为与野狗抢食被狗活活咬死的他。如今,那群野狗又一口一口咬在他的腿上,腰上,脖颈……
他忽觉双腿没有知觉,是那次……因为得罪富贵人家的公子被打断双腿丢进蛇窟。
莫弃尘冷汗打湿了衣衫,毒蛇缠绕的窒息感让他无法呼吸,他额头青筋暴起,努力朝前方伸出手。
终点是她……撑过去……
他的手掌用力扒在地上,用力爬过去。
因为有人好奇人心是什么样的挖他的心,因为灾荒被烹,因为替罪被砍头,因为想填饱肚子捡了菜叶被打死,因为没有食物饿死,因为别人给他塞太多泔水撑死……
他会在试验毒药能否毒死人时死去,试验哪种刑罚最折磨人时死去,在斗兽场与凶兽对抗中死去……
有时候,他的死去也可以是没有理由的。
被屋檐的瓦片砸死,被雷劈死,或许是某个夜晚在冷风中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
莫弃尘觉得那是最温和的死法了。
恍惚间,他看见了沈辞酒的身影。
她就站在桥的另一头,等着他。
莫弃尘撑着身子站起来,他的身影颤颤巍巍,但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嘴角还带了一丝笑意。
去啊,莫弃尘,走到她身边去!
女子神色认真,望着他的背影思考,“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莫弃尘半跪在地吐出一口血,这桥不仅会唤起他的记忆,还会吞噬他的灵力。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似是走在刀刃上。
不止脚下,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被刀片裹挟着。
那又如何?他会找到她的。
快到尽头时,莫弃尘突然顿住脚步。
他看见了沈辞酒……也是沈鸢七。
他又往前走。
沈鸢七……
沈七七……
七七……
她是他的妻。
莫弃尘笑了一下,眼眶被扯了一下,眼泪滴落在桥上,化作白烟消散。
原来……她早就是他的妻子了。
莫弃尘眼中含着笑意走完最后一部分,他回头看着另一边的女子,“我走完了,我可以为她死了吗?”
女子抬眸看着他,眼中也多了一丝不可置信。
她刚刚明明说的是走了就能见她,没想到他居然记着他俩只能活一个。
她挥手,眼中景象变换,已是到了神域。
“你是天道吧?”莫弃尘看着神域,“她成神了吗?”
天道眼中情绪莫辨,“她……”
当初,九渊神女陨落后,众人对她的信仰到达了顶峰。
她也见到了那位新生的能与她并肩的真神——苍生神。
—
五百年前
天道感受到一股神力,并非三神之力,她过去查看,看见了九渊的背影。
天道先是不可置信,后又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她。
一万年了,终于来了一位能与她并肩的真神。
“九渊,你不再是天地二神的继承者,你以功德成神,与我同阶。”
九渊眼中柔和,语气却是冰冷,“为何我会觉得情感淡泊?”
天道:“我已将情感自封,同样也波及众神,神明不该有感情。”
天道:“从此以后,我们共治三界。”
九渊敛了神色看着凡间。
她听见有人哭诉着天道不公,为何要她诞下一个有不全之症的孩儿,听见因为今日多卖一捆菜的伯伯回家开心的歌声,听见乞丐哭求着行人多给些铜板,听见行人嗤笑着将一壶水倒在那乞儿身上。
“他们的脑中也会这么吵吗?”
天道:“三神分工明确,只是你作为除了我以外唯一一个神明,所以你现在担起的是三神之责。”
九渊:“若我是魔神,日日听着别人的咒怨,怕也是要疯。”
天道笑道,“神明力量强大,责任也大,日后你主世人因果,我主人妖修仙事宜,只我二人,断不会再出差错了。”
九渊捂着心口,“我心口闷痛,似有一感想要冲出来。”
天道抬手,“我替你封印。”
九渊微微侧身躲过,“我爱他。”
天道神色一冷,“你是苍生的神明,怎么可以为一人而弃苍生?”
“魔神弃他,天道弃他。”九渊眼神温柔而坚定,“我绝不弃他。”
“我的神力来自众生。”
九渊将手掌交叠翻了一个漂亮的印。
天道一惊,“你要做什么?”
她想上前却被九渊的神力挡住,她与九渊不过能打个平手而已。
“一鲸落万物生,一树枯百草争。”
“我将神力还于天地,赐人间千秋福泽。”
“善也好,恶也罢,神力会维持世间因果秩序,苍生会成为他们自己的神明。”
天道微微摇头。
她竟然甘愿陨落,为一人,也为苍生。
只可惜,苍生不会知道他们的神明再一次为他们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