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收卷!"
洛洪的铜锣声惊起檐下白鸽。十二名誊录官如穿花蝴蝶般穿梭考场,将墨迹未干的诗卷卷入檀木匣中。
陆崇安整了整三皇子亲赐的赤金螭龙佩,款步走向并排而坐的两位考官。
"李侍讲、杨府尹,久仰大名。"他长揖到地。
翰林院侍讲李廷玉回礼道:"陆少卿奉三皇子钧旨而来,必能为此次阅卷增色。"
扬州府尹杨弘济捻着胡须微笑。
待诗卷整齐码放案头,陆崇安率先抽出秦朗的考卷。
当"胜日寻芳泗水滨"的化用诗句映入眼帘,他瞳孔微缩——这等胆大妄为的创作,若换作旁人早已被斥为抄袭,可想起三皇子昨夜"不拘一格录人才"的密令,笔尖的朱砂红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李廷玉推了推眼镜,突然出声:"此卷另辟蹊径,倒有几分'脱胎换骨'的妙处。"他的朱笔在"无边光景一时新"句旁重重画了个圈,墨迹晕染开来,恰似秦朗策论在扬州城掀起的波澜。
杨弘济却皱起眉头:"诗词贵独创,这般取巧......"
话未说完,陆崇安已大笔一挥,在卷首批下"立意奇绝"四个朱砂大字。
洛云舒的《浣溪沙》被翻开时,陆崇安的目光被险韵处的"寂"字牢牢吸引。
李廷玉抚掌赞叹:"白鹭书院果然名不虚传,这险韵用得浑然天成。"
可陆崇安却想起三皇子说过"秦朗锋芒太盛需制衡",指尖轻点纸面:"此等婉约之作,恐难担经世之任。"
朱批落下,竟比秦朗的分数低了半筹。
当沈砚的诗卷露出"东风不解离人恨"的字句时,杨弘济的朱笔悬在半空:"这起句......"
话音未落,陆崇安已冷笑着截断:"清风书院何时学起了闺阁脂粉气?"
朱砂如血,将整篇诗稿批得满目疮痍。
当最后一份考卷批阅完毕。陆崇安望着案头高低错落的朱批,运河上传来漕船归航的号子,混着他写下的"秦朗第一"四字评语,在阳光下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阳光浸染观礼台的琉璃瓦时,陆崇安将十二卷朱批诗稿按名次叠好。他捧着檀木匣拾级而上,鎏金螭龙佩撞出细碎声响,与远处运河上传来的更鼓声交织成诡异韵律。
陈睿渊半倚蟠龙椅,折扇轻点膝头。
"都阅完了?"
"回殿下,秦朗以化用之法夺魁,其《春日抒怀》虽借前人字句,却暗合革新之意......"
陆崇安话音未落,陈睿渊已展开秦朗的考卷。
当目光扫过"无边光景一时新"的批注,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好个'一时新',倒与他的漕运策论一脉相承。"
洛云舒的诗卷被重重甩在案上,笺角的竹印沾了墨渍。
"白鹭书院的婉约词风,终究上不得台面。"
陈睿渊冷笑,折扇"啪"地击在朱批处,"这险韵用得再妙,能比得过秦朗破局的魄力?"
沈砚的诗稿被随意抛向空中,雪片般的纸张纷纷扬扬。
"清风书院的酸腐气该改改了。"
陈睿渊望着飘落的"东风不解离人恨",眼中闪过嫌恶,"这般伤春悲秋,也配与秦朗较量?"
幽王世子陈靖的豪放词章倒是让陈睿渊多看了两眼。
"这'笑看春风戏王侯'......"他摩挲着鎏金扇骨,"倒有几分靖弟的狂气,不过......"
话音陡然转冷,"终究是缺了运筹帷幄的城府。"
待十二份诗稿评点完毕,陈睿渊将朱砂批阅的榜首卷收入袖中。
"等会放榜,维持原判。"
陆崇安退下时,听见身后传来折扇开合的轻响。
阳光中,陈睿渊凝视着秦朗诗卷上的朱批,嘴角笑意渐深,恍若蛰伏的龙,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洛洪登上观礼台最高处,手中鎏金令旗迎着晚风猎猎作响。
"文锋试诗词场,放榜!"
洛洪的喊声仿佛穿透扬州城,惊起运河畔成群的白鹭。
他展开卷轴,第一个名字如重锤砸落:"国子监秦朗,《春日抒怀》《浣溪沙》双卷甲等九分!"
人群顿时炸开锅。头戴襕衫的学子们挤破栅栏,茶楼上的商贾们碰翻茶盏,柳如烟攥着团扇的指尖发白——她分明看见父亲柳怀安的手微微颤抖。
春桃跳着脚大喊:"我就说秦公子最厉害!"
"白鹭书院洛云舒,《春日》乙等八分,《浣溪沙》乙等八分,总分乙等!"
洛云舒捏着竹扇的手骤然收紧,扇骨上的泪痕斑硌得掌心生疼。她望着榜单上秦朗高悬的名字,耳畔回响着昨夜父亲的叹息:"输给秦朗,不丢人。"
可此刻,耻辱感如毒蛇噬咬着心口。
"清风书院沈砚,《春日抒怀》丙等六分,《浣溪沙》丙等五分,总分丙等!"
沈砚盯着自己满纸朱批的诗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鸿鹄书院陈靖,《春日》乙等七分,《浣溪沙》乙等七分,总分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