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摇着折扇踱来,玄铁软鞭在袖中若隐若现。
"瞧你握笔时手都在抖,莫不是被镇南王的气势吓破了胆?"话虽刻薄,却特意侧身为他挡住穿堂风。
沈砚的青玉笔在指尖转出寒光,束发玉冠上的流苏随着步伐轻颤。他驻足时袖口露出旧伤疤痕,嗓音低沉如淬了冰:"方才见你盯着题目出神,可是有了破局之策?"
叶寒舟裹紧白狐裘从长廊尽头走来,苍白面容在暮色中几近透明:"执笔时你咬破了嘴唇——这策论里,藏着见血的刀刃吧?"
暮色浸透评卷阁时,三支朱笔同时悬停在七份策论上方。
吏部左侍郎王承佑指尖划过谢昭凛"将士轮戍"的策论,墨痕间依稀可见西域弯刀的锋芒:"立论刚猛有余,却未虑及频繁换防易生哗变,终究是纸上谈兵。"
翰林院侍讲李廷玉抚着花白长须,在沈星遥重划疆界的舆图批注处顿住。他蘸饱朱砂,在"赤霄府金矿"旁写下评语:"巧则巧矣,然割裂藩镇辖地,无异于虎口夺食,恐激生祸乱。"话音未落,扬州府尹杨弘济已嗤笑出声,手中的策论正是苏冉的"互市养藩"之策。
"以财帛饲虎狼?"
杨弘济重重将朱笔拍在案上,震得烛火摇晃,"青州水师劫掠商船的血案犹在眼前,这等妇人之仁,妇人治国?"
他忽然抓起周明远主张"藩镇监察"的奏折,冷笑更甚:"藩镇豢养的私兵连御史台都敢截杀,指望他们自缚手脚?荒谬!"
王承佑又翻开楚昭的"质子入侍"策论,朱砂笔尖悬在血线书写的字句上方,迟迟未落:"此计虽险,却暗合太祖旧制......"话音被李廷玉的咳嗽打断,老学士指着顾承渊的"议会制衡"之策,摇头叹息:"藩王岂会甘心与人分权?不过是书生妄想。"
最后一份姜若璃的水师改制策论摊开时,三人同时沉默。杨弘济用朱笔圈出"双主官掣肘"的建议,墨迹浓得发暗:"看似精妙,实则埋下将相失和的祸根——这丫头,到底是年轻。"烛火噼啪爆开,将七份策论上的朱批映得血红,恍若未卜的朝堂风云。
王承佑的朱笔移至沈砚的“藩镇谏院”策论,笔尖在“御史常驻藩地”处反复描摹,“此策贵在通达,以沟通破隔阂,然御史若被藩镇收买,谏院恐成虚设。”他微微摇头,朱砂在纸上洇出小小的晕染。
李廷玉展开叶寒舟的“戍边军功法”,苍老的手指抚过“赐田百亩,子孙免试入仕”的字迹,眼中泛起赞赏:“以重赏固军心,深谙驭下之道。唯边疆苦寒,百亩之田能否兑现,朝廷钱粮能否支撑,尚需斟酌。”话语间,将策论轻轻放下。
杨弘济抓起陈靖的“军垦分离”奏折,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这幽王世子果然有两把刷子!战时为兵,闲时为农,既保战力又省粮饷。但兵器刻徽、按季点检,藩王岂会轻易放权?”他浓眉紧皱,语气中带着几分激赏与忧虑。
最后,洛云舒的“藩镇度支院”策论摊开在三人面前。李廷玉抚须微笑:“洛小姐不愧是家学渊源,以官营之法管赋税,账目公示更是妙笔。”
王承佑却神色凝重,指着“朝廷派员共核”处:“藩王若抗命不遵,度支院便是一纸空文,终究少了雷霆手段。”三人目光交错,烛火摇曳间,评点之声时起时落,七份策论上的朱批,似已预示着朝堂的暗潮汹涌 。
观礼台上的鎏金兽首烛台将王承佑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修长的手指悬在秦朗的策论上方,迟迟未敢落下。这是今天大比首轮的最后一场策论,关乎学子们的前程,也关乎大陈王朝的未来走向。
终于,指尖轻轻触到那素白的宣纸,墨迹未干的字迹带着淡淡的墨香。王承佑一目十行地扫视着,直到“推恩令”三个字撞入眼帘。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朱笔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朱红批注的笔锋在“推恩令”三字上剧烈晃动,仿佛那不是字,而是一团灼烧着的火焰。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官服,凉意刺骨。王承佑踉跄着后退半步,身后的青瓷笔洗“啪”地一声倒地,碎瓷片四溅。
“三皇子!三皇子!”
王承佑抓着宣纸急忙跑向陈睿渊,脚步慌乱得不成章法。
陈睿渊平日里总是一副闲散模样,此刻却被王承佑猛地塞来的策论弄得措手不及。金纹扇骨“当啷”落地,陈睿渊展开纸张,目光扫过那些文字的刹那,喉结狠狠滚动。
将大藩裂为小邑,削弱地方诸侯势力,加强中央集权……这些字句像一把利刃,直插王朝最敏感的神经。
大陈立国以来,藩王势力庞大,虽表面上对朝廷恭恭敬敬,可暗地里却各怀心思,拥兵自重。朝廷多次想要削弱藩镇,却都因各种原因不了了之,如今秦朗竟在策论中堂而皇之地提出“推恩令”这般激进的策略。
“这……这是何人所作?”
陈睿渊声音低沉,眉头紧紧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