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刘好仃已经站在切割车间门口,手里端着保温杯,热气腾腾的枸杞茶还冒着泡。他穿着那件洗得有点发白的工装,脚上一双旧胶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老李,设备预热了吗?”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问。
“刚启动,温度还在爬升。”老李从操作台后探出头,“你这老头比闹钟还准。”
刘好仃笑了笑,没接话,径直走到切割机前,伸手摸了摸玻璃基材表面,又低头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温度数值,眉头微微皱起。
“今天这批材料脆性大,切割时得小心点。”他说着,顺手打开操作面板调整参数,“冷却系统调低0.5度,速度慢一点。”
王海拿着记录本走过来:“你是怕裂纹?”
“不是怕,是肯定会出。”刘好仃指了指边上一块试片,“昨天那块切完不到十分钟,边缘就崩了两道小口子。”
“那就别用机器了,我来手动修边。”王海撸起袖子。
“行,你负责最后检查,每块都要过一遍放大镜。”刘好仃点头,“合格的放A区,有问题的直接送返修。”
生产线上开始忙碌起来,切割机嗡嗡作响,玻璃碎屑簌簌掉落。阳光透过高窗斜照进来,在金属和玻璃之间折射出一道道细光。
“第一块出来了!”实习生小张举着手里的成品兴奋地喊。
刘好仃快步走过去,接过玻璃凑近一看,点了点头:“不错,边缘整齐,没看到明显应力纹。”
“那咱们继续?”老李问。
“继续。”刘好仃放下心来,“但别急着提速,先跑三块看看稳定性。”
三块样品顺利出炉,大家信心满满,生产线也正式进入节奏。可就在第四块玻璃被取出的时候,小张忽然皱眉:“等等……这块玻璃上好像有条线。”
刘好仃接过一看,果然,在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轻轻刮过。
“质检员漏检了。”王海叹气。
“没关系。”刘好仃把玻璃放在桌上,“这条不影响结构强度,可以留下观察后续影响。”
“万一后面批量出现怎么办?”小张担心。
“那就是我们的流程出了问题。”刘好仃语气平静,“现在先把眼前这几块做好。”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车间里依旧忙个不停。午饭是食堂送来的盒饭,大家围在操作台旁随便扒拉几口。
“你这老头,吃饭都盯着数据表。”王海笑着摇头。
“我在想涂层的事。”刘好仃夹了一筷子青菜,“喷枪压力要是不稳,涂层厚度肯定不均,咱们那批涂料库存还够吗?”
“勉强够三天。”老李翻了翻记录,“不过仓库那边还有桶备用的,就是标签掉了,不知道成分。”
“哪桶?”刘好仃抬头。
“喷漆房角落那桶,编号没了,可能是上次试验剩下的。”
刘好仃沉吟片刻:“下午我去看看,不能乱用。”
午饭过后,大家重新回到岗位。喷漆房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化学气味,通风扇呼呼作响。
“喷枪换过了,压力表也校准了。”小张汇报,“但刚才试了一下,还是有些区域偏厚。”
刘好仃拿起一块测试板,对着灯光看了会儿:“喷涂角度不对,你们试试45度斜喷,均匀些。”
王海照做,果然效果好多了。
“这玩意儿讲究手感。”刘好仃一边说,一边示范动作,“就像炒菜一样,火候差一分都不行。”
“您这是要把我们训练成‘玻璃界的厨师’啊。”小张笑出声。
“手艺活嘛。”刘好仃喝了口茶,“干这一行,就得有点耐心。”
整个下午,团队都在反复调整参数、练习喷涂技巧。每个人轮流上阵,直到能稳定控制涂层厚度为止。
“最后一块。”小张将处理好的玻璃放进固化炉,按下启动键。
“今晚让它定型,明天就能进组装环节。”刘好仃看着监控屏幕上的温度曲线,“等电路模块装上去,咱们就能通电测试了。”
夜色渐深,车间的灯还亮着。刘好仃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稀疏的星光,手里的保温杯已经凉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王海拎着两瓶水走过来。
“歇会儿。”刘好仃接过一瓶,“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会。”
“你这老头,真不怕累。”
“这不是关键时候嘛。”刘好仃笑了笑,“你知道吗,当年我刚进厂那会儿,有一次做样品,整整三天没合眼,最后成功了。”
“结果呢?”
“结果第二天早上,我睡在操作台上,被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刘好仃眼角笑出皱纹,“但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有意思。”
王海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这次能成吗?”
“成不成我不知道。”刘好仃望向那些静静躺在架子上的样品,“但我相信,只要尽力去做,总会留下点什么。”
王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去了。
刘好仃独自坐着,目光落在喷漆房角落那桶未标注的涂料上。他想着那道微不可察的划痕,想着那块T-03号样品,想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夜风从门缝吹进来,掀起一角窗帘。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拿起保温杯,朝组装区走去。
“走吧,还得检查电路模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