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瑾白一愣,看看苏烬,又看看埋首在他怀中、耳尖泛红的凌言,犹豫道:“师……师祖………”
“外人面前喊师祖就行,”苏烬低头,在凌言耳边压低声音,笑得不怀好意,“私下嘛……叫——”
他拖长语调,看着凌言骤然绷紧的脊背,缓缓吐出二字:“师娘!”
“苏梓宸!”凌言猛地抬头,凤眸里燃着怒火,耳根却红得要滴血,“你想造反吗?”
这声“师娘”叫得他又羞又恼,抬手就想拍开怀里的人。
苏烬握住他手腕,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眼底满是纵容的笑意:“是是是,咱们各论各的——师尊。”
他说着,又看向呆立当场的宁瑾白,挥了挥手:“还不退下?”
宁瑾白这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应了声“是”,逃也似的转身跑下石阶,红衣消失在海棠花影深处。
莲池畔只余下相拥的两人,晚风拂过,海棠花瓣簌簌落在水面,与池中逐月莲的清辉相映成趣。
凌言挣了挣,终是脱力,只得靠在苏烬怀里,闷闷道:“放开,一身汗……”
“不放。”苏烬收紧手臂,将脸埋进他发间,嗅着淡淡的海棠香,低声笑道,“阿言方才舞剑时,像极了广寒宫里的仙子,只是这仙子动了凡心,肯让我这俗人抱一抱。”
凌言耳根发烫,懒得理他这没正经的话,却在触及他掌心的温度时,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莲池夜色渐浓,唯有两人交缠的身影,在漫天落英中,成了听雪崖上最温柔的景致。
卯时末的天光尚带着几分清寒,晓雾未散,将听雪崖的海棠枝桠裹上一层朦胧的纱。
苏烬从前峰巡阵归来,玄衣上还凝着晨露的凉意,甫一踏入若雪阁的暖阁,便带着一身寒气扑向软榻上正临窗看书的凌言。
“阿言,”他长身一矮,手臂熟稔地圈住人腰,鼻尖蹭着凌言颈间微凉的肌肤,语气带着巡阵归来的倦意,却又藏着几分耍赖的亲昵,“方才风大,冻煞我了,快让我暖一暖。”
凌言执笔的手顿了顿,墨色在宣纸上洇开一点涟漪。
他侧过脸,凤眸微挑,看着眼前人状似可怜的模样,指尖却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额头:“多大的人了,还似孩童般胡闹。”
话虽如此,却将身上披着的雪貂氅往他那边拢了拢。
苏烬低笑一声,正要将人搂得更紧,忽听得结界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衣袂摩挲声,伴随着欲言又止的气息。
他眉头微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显然是被打扰了雅兴。
他懒洋洋地直起身,指尖拂过腰间玉佩,那层笼罩着若雪阁的淡青色结界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推开门扉时,晨雾恰好散去些许,只见宁瑾白一身红衣立在阶下,衣角被晨风吹得微扬,面上带着几分局促与忐忑。
见苏烬开门,忙敛衽一礼,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师、师父安。”
苏烬斜倚在门框上,挑眉看着他,眸光似笑非笑:“为师一点也不安。”
他拖长语调,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内室的方向,“你这小家伙,怎的次次都挑为师……咳,与你师祖相处融洽之时前来?”
宁瑾白闻言,耳根“腾”地一下红了,头垂得更低,指尖紧张地攥着衣摆,半晌才嗫嚅道:“回、回师父,是……是昨日师父吩咐弟子,今日辰时来听雪崖……”
“哦?”苏烬作势拍了下额头,似是才想起此事,“倒把这茬忘了。”他侧身让开半步,“进来吧。”
结界彻底撤去,宁瑾白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屋内。
只见凌言已放下书卷,正坐在窗边,素白的指尖搭在茶盏边缘,眸光淡淡扫来,带着几分清冷的威压。
宁瑾白连忙收回目光,垂首立在苏烬身侧,大气也不敢出。
暖阁内一时寂静,唯有铜炉里的沉水香袅袅升腾,混着窗外海棠的淡香。
苏烬慢悠悠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呷了一口才开口,声音带着水汽的温润:“昨日看你在演武场练剑,倒是有几分底子。只是那套‘流风回雪’使得过于板正,缺了些剑意。”
宁瑾白心中一凛,忙拱手道:“弟子愚钝,还望师父指点。”
“指点?”苏烬放下茶盏,转身看向他,眸光锐利了几分,“你可知,拜我为师,意味着什么?”
他缓步走到宁瑾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后辈,“我的性子比较随意,从不循规蹈矩……”
他顿了顿,瞥了眼凌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确定,要入我这‘荒唐’师门?”
宁瑾白猛地抬头,眼神坚定:“弟子确定!”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弟子曾听闻,师父年少时于万剑冢独战百鬼,剑意惊绝;又曾于南冥之渊斩蛟龙,护得一方安宁……弟子虽资质平庸,却仰慕师父风采已久。”
“昨日见师父和师祖……咳,对练切磋时的招数,更是令弟子叹服。弟子恳请师父收我为徒,弟子愿执鞭坠镫,随侍左右,哪怕……哪怕只是为师父研墨扫雪,亦心甘情愿!”
他说着,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砖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映得那身红衣如同燃烧的火焰。
苏烬看着他伏在地上的身影,眸光微动,似是有些意外,又似是早已料到。他没有立刻说话,反而侧头看向凌言。
凌言坐在窗边,指尖轻轻划过茶盏边缘的纹路,目光落在宁瑾白身上,又转向苏烬,眸中似有流光闪过,最终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既你有此心,便起来吧。”
宁瑾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希冀。
苏烬这才勾了勾唇角,伸手虚扶了他一把:“起来吧,地上凉。”
他走到案几旁,取下墙上挂着的一柄古朴短剑。剑身狭长,剑柄以玄铁缠绕,虽无华丽装饰,却透着一股沉稳的凛冽。
“此剑名‘惊尘’,”苏烬将剑递给宁瑾白,“是我早年偶得的凡铁所铸,虽非神武,却胜在趁手。你既入我门下,这便算是见面礼了。”
宁瑾白双手颤抖着接过短剑,入手微沉,一股淡淡的凉意顺着指尖传来。他捧着剑,再次深深一揖:“弟子宁瑾白,拜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