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贴着额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浓烈的劣质熏香气息，硬生生将凤清歌从一片混沌的意识里拽了出来。眼皮沉重得像是压了两块生铁，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痛。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渴得仿佛能喷出沙尘。她费力地掀开一丝眼缝，视线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头顶是暗沉沉的、雕刻着繁复却略显俗气花纹的床顶承尘，那木头似乎也有些年头，泛着陈旧的乌光。

“嘶……” 她试着吸了口气，胸腔里立刻传来一阵针扎似的锐痛，伴随着骨头散架般的酸楚。这感觉……绝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无菌手术室或者药香弥漫的实验室会有的。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冰块，猛烈地冲撞着她的神经。属于现代古武医脉传人凤清歌的清晰意识，正艰难地、强行地融合着另一个陌生而悲惨的人生轨迹——大雍王朝，定远侯府，嫡长女凤清歌。一个空有尊贵名头，却活得连下人都不如的可怜虫。生母早亡，胞兄失踪，父亲、当朝左相、世袭侯爷凤远山视她如无物。府中真正的主子，是那位在母亲病榻前就与父亲暗通款曲、如今登堂入室的继母柳如眉，以及她带来的一双儿女——好色狠毒的继兄凤子谦和心比天高、处处与她为难的继妹凤如雪。还有那位看似慈和、实则刻薄偏心的祖母赵老夫人……

原主最后的记忆，是刺骨的寒冷。柳如眉以她“病体沉重，恐过了病气给贵人”为由，将她强行挪到这偏僻荒废、终年不见阳光的“静心苑”西厢房。寒冬腊月，炭火是早就断了的，窗户纸破了好几个大洞，寒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一碗冰冷发馊的汤药被一个叫春樱的粗使丫头硬灌下去，随即就是撕心裂肺的腹痛，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呵……” 凤清歌无声地牵动了一下干裂出血的嘴角，冰冷的锐光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柳如眉，凤如雪……好，很好。占了这具身子，承了这份滔天的恨意，这笔债，她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吱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冷风裹挟着更浓郁的劣质熏香味道涌了进来。一个穿着半旧桃红夹袄、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端着个托盘，脚步轻浮地走了进来。正是那日灌药的春樱。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将托盘重重地搁在离床榻几步远的破旧方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哟，大小姐还没死透呢？命可真硬。” 春樱撇着嘴，声音尖利刻薄，“夫人心善，念着你可怜，赏你碗参汤吊吊命，省得死在这晦气地方冲撞了府里的喜气！赶紧起来喝了，别装死！”

托盘上那碗所谓的“参汤”，浑浊不堪，飘着几根细如发丝的不知名草根，别说参味，连一丝热气都没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腥苦气。

凤清歌的目光落在那碗汤上，又缓缓移到春樱那张写满恶意的脸上。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虚弱不堪的深闺小姐，更像是一头在暗夜里蛰伏、评估着猎物弱点的猛兽。

春樱被她看得心里莫名一怵，随即又恼羞成怒，尖声道：“瞪什么瞪！别不识抬举！夫人能给你口吃的就是天大的恩德！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呢？呸！快起来自己喝！难道还要我伺候你不成？” 她说着，竟真的上前两步，伸手就要来拽凤清歌的手臂，动作粗鲁。

就在春樱的手即将碰到凤清歌单薄中衣的刹那——

凤清歌动了！

那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一个久病濒死之人。她身体猛地向床内侧一缩，避开春樱抓来的手，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春樱手腕内侧的“内关穴”！拇指狠狠往下一按！

“啊——！”

春樱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像是被烧红的铁钎捅了进去，半边身子瞬间麻痹，惨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狼狈地摔趴在冰冷的床沿上，托盘被打翻在地，那碗“参汤”泼洒出来，在地面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散发出更明显的腥苦味道。

凤清歌借着这一按的反作用力，已经强撑着坐起了身。虽然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急促不稳，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寒冰淬过的刀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趴在床边、疼得龇牙咧嘴、满眼惊骇的春樱。

“参汤？” 凤清歌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冻入骨髓的寒意，“柳如眉让你送的，是催命的毒药吧？‘九阴草’混着‘腐心散’的腥苦味，隔着三步远都闻得到。怎么，上次没毒死我，这次又迫不及待了？”

春樱浑身剧震，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惊恐的惨白。她看着凤清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