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书房门无声开启。角厮罗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狂跳与连日积郁的焦躁,整了整头上那顶象征着无上野望的九眼天珠金冠,迈步踏入“听松苑”书房。一股混合着沉水香、上好茶香以及淡淡墨味的庄重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书房内,靖王杨靖端坐于主位,身着玄青色常服,气度沉凝如山岳。卢俊义与吴用分坐两侧,如同辅佐君王的文武双璧,一个目光深邃如渊,一个眼神睿智似星。林冲按剑侍立门侧,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只。温雅楠则侍立在王爷身侧稍后位置,脸上带着惯常的、让人琢磨不透的恭敬微笑。
这阵仗,让角厮罗心头一凛,先前被冷落的不快和委屈瞬间被一种面对真正上位者的敬畏所取代。他快步上前,以吐蕃王族最隆重的礼节深深躬身,额头几乎触地:
“佛子角厮罗,参见尊贵的靖王爷!参见卢长史、吴参军!愿佛祖与长生天庇佑王爷福泽绵长!”
“赞普不必多礼,请坐。” 杨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指了指下首早已备好的锦墩。
角厮罗小心翼翼地坐下,半个屁股悬着,腰背挺得笔直。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委屈:“王爷!角厮罗在此恭候多日,实因有肺腑之言与关乎吐蕃万民福祉之大计,渴盼面禀王爷!如今李立遵、温甫奇这等祸乱青唐的奸贼已除,我青唐部上下归心,兵甲已足!此乃天赐良机,只要王爷一声令下,角厮罗愿为王爷前驱,提兵西进,荡平亚泽宵小,收服诸部!重振我吐蕃先祖董毡王之荣光,永为靖王府西陲藩篱!此心此志,天地可鉴!王爷……” 他越说越激动,双手挥舞,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出来,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逻些城头接受万民朝拜的景象。
杨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角厮罗因激动而微微喘息,暂时停顿下来,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盆带着冰碴的雪水,兜头浇下:
“赞普雄心,本王知晓了。”
仅仅一句,没有肯定,没有赞许,甚至没有一丝温度。角厮罗高涨的情绪瞬间被冻结,脸上的激动僵在那里,显得有些滑稽。
杨靖的目光转向侍立的温雅楠:“雅楠,昌隆号在吐蕃经营日久,依你看,赞普欲行此大事,胜算几何?所需几何?又当如何行止?”
温雅楠立刻上前半步,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算神情,语气恭敬却条理分明:“回禀王爷,赞普心志可嘉,青唐部士气可用。然……”
他这“然”字一出,角厮罗的心猛地一沉。
“其一,亚泽王系盘踞后藏西南多年,扼守通往尼泊尔要道,地势险峻,民风剽悍,尤擅山地作战。其王扎西多吉,性情狡诈多疑,与拉萨王系、普兰王系皆有姻亲勾连。赞普若贸然举兵,恐非旦夕可下。”
“其二,” 温雅楠的手指在空中虚点,“拉萨王系虽内部倾轧,但毕竟占据卫藏核心,底蕴深厚,更有大昭寺等宗教圣地加持,影响力不容小觑。雅隆觉阿王系坐拥祖地,民众向心力强。若赞普西征亚泽,后方空虚,难保拉萨或雅隆不会趁虚而入,袭扰青唐腹地,断我商路根基!”
“其三,兵者,凶器也。大军一动,耗费钱粮如山。青唐部新定,元气尚未完全恢复。昌隆号虽可尽力筹措军需,然长途转运,损耗巨大,且需保商路通畅,能支应之数,恐难支撑一场旷日持久、两线甚至三线作战的大战。”
温雅楠每说一条,角厮罗的脸色就白一分。他本以为昌隆号会鼎力支持,没想到温雅楠竟在王爷面前,条条框框都是困难和风险!
“温先生!我……” 角厮罗急切地想辩驳。
“赞普稍安勿躁。” 吴用温和地开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冰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雅楠所言,皆乃老成谋国之虑,非是畏战,实乃珍视赞普这份难得的基业与将士性命。王爷与吾等远道而来,亦是看重可汗,欲为赞普谋一稳妥长久之基业,而非一时之快意恩仇。”
角厮罗张了张嘴,被“稳妥长久”、“珍视基业”这些词堵得说不出话来,满腔热血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下茫然和一丝被轻视的愤怒。
卢俊义适时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俯瞰全局的洞见:“赞普欲重现先祖荣光,其志可嘉。然,欲成大事者,当知取舍,明缓急。统一吐蕃,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仅凭勇力可成。需得步步为营,根基稳固。”
他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亚泽的位置:
“亚泽,确如雅楠所言,是根难啃的硬骨头,更是卡在商路上的一颗毒刺。此害不除,青唐难安,昌隆号之商路亦难畅通。”
角厮罗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但卢俊义话锋一转:“然,欲取亚泽,需谋定而后动!首要之务,非是立刻提兵西进,而是稳固根本,剪除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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