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理之辩”长廊,此刻活像个被点燃引信的巨型火药桶。空气里弥漫的不是书香墨韵,而是一种混合了汗味、爆米花香精和即将爆炸的肾上腺素的味道。辩论高台上,孟子端坐如岳。景区特供的“浩然正气”特效组显然下了血本——环绕立体声音响将他的每一个字都打磨得如同洪钟大吕,自带混响和回音壁效果;他身后,全息投影正实时生成着金戈铁马、舌战群儒的恢弘场面,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将他那双如炬的目光烘托得愈发锐利逼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一个穿着印有“Hello World”文化衫、头发倔强翘起的程序员小哥,刚听完孟子阐述“人性本善”,鼻子里就哼出一股不服的冷气。他“噌”地跳上反方席,手指习惯性地在虚空中敲击着不存在的键盘,语速快得像在调试代码漏洞:
“孟夫子!打住!人性本善?这命题太不 Robust 了!Bug 满地跑!您瞅瞅——熊孩子拆家、地铁抢座、键盘侠喷粪、办公室甩锅!这不都是出厂设置自带的利己程序吗?这明明是‘自私的基因’编译出来的底层逻辑!达尔文老爷子棺材板都压不住了!人性本恶,铁证如山!您这‘善端说’,属于典型的…呃…幸存者偏差!”
他抛出“幸存者偏差”这个术语,自觉逻辑闭环,无懈可击,下巴微扬,带着一种技术碾压古人的优越感。
高台上,孟子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他身体甚至没有离开坐席,只是微微调整了坐姿,如同猛虎在岩石上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俯视姿态。环绕音响“嗡”地一声轻震,将他接下来的话语瞬间放大、凝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理质感,如同无形的巨浪拍向那渺小的“反方席”:
“噫!孺子未学也!未窥堂奥,安敢妄言大道?!”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在耳畔,震得程序员小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全息投影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切换场景:一个栩栩如生、满脸惊恐的垂髫小儿,正摇摇晃晃爬向一口幽深、湿滑的古井边缘!那逼真的光影效果,甚至能看清孩子眼中滚动的泪花和井口青苔的细节!
“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孟子声如裂帛,语速骤然加快,字字如珠连发,“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 每一个“非”字都斩钉截铁,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程序员小哥试图构建的“利己”逻辑链上。那全息井口的孩子,一只小脚已然悬空!
程序员小哥张大了嘴,眼睛死死盯着那逼真得令人心悸的投影,大脑里高速运转的代码瞬间乱成一团麻。他想反驳,想找出算法漏洞,喉咙里却只挤出几个干瘪破碎的音节:“这…这…强…强语境个例!小…小样本误差!幸存者…偏差!”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在孟子那排山倒海的逻辑洪流和全息投影带来的强烈感官冲击下,溃不成军。他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细汗,像一台被强行拔了电源的服务器,蔫蔫地溜下了反方席,淹没在哄笑的人群里。
“首杀”告捷,孟子胸中那股“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被彻底点燃。他霍然起身,那身剪裁利落的仿古劲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不再满足于守在高台,他要主动出击!于是,“巡游式辩论”开始了。这“义理之辩”长廊,瞬间成了亚圣的移动道德法庭兼大型社死观察现场。
一对年轻情侣,正巧杵在“舍生取义”的鎏金大牌子底下。女生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你说!要是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不准犹豫!不准说找警察!” 男生抓耳挠腮,一脸“送命题又来了”的绝望:“宝贝儿,这…这没意义啊!我妈会游泳!你也会游泳!咱能别在这圣人眼皮底下讨论这个吗?”
“游泳?那要是都不会呢?!你心里到底谁重要?!”女生不依不饶。
两人正吵得面红耳赤,空气都要擦出火星子。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踱了过来,带着一股无形的气压。孟子在他们身旁站定,背着手,饶有兴致地侧耳“聆听”了片刻这现代版的“灵魂拷问”。就在男生被逼到墙角,几乎要喊出“救你救你!祖宗!”的瞬间,孟子那经过顶级音响放大、自带混响效果的声音,如同神谕般精准切入: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如同两把精准的手术刀,先剐过男生涨红的脸,再稳稳落在女生泫然欲泣的眸子上,意味深长地吐出后半句,“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他微微一顿,让这古老的取舍智慧在空气中发酵一秒。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力量感地砸向那可怜的男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又是一个刻意的、令人窒息的停顿。孟子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紧紧锁住男生,嘴角勾起一丝洞察一切的弧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