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沉香屑在博山炉里无声燃烧,香气沉郁得令人心头发闷。李隆基没有叫她起身,任由她跪伏在冰冷的地上,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头顶传来帝王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抬起头来。”
杨玉环依言抬头,烛光下,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强装的镇定清晰可见,眼中交织着深切的恐惧和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她看着眼前这个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想起了逸一的话——“价值”、“筹码”、“割舍”、“谈判”。她深吸一口气,那股气息仿佛带着景区里自由空气的味道,给了她最后一点支撑。
“奴婢…在景区…见到了后世…也…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和杨家的结局。” 她顿了顿,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但想到那唯一的生路,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奴婢…奴婢深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陛下宽宥。只求陛下…念在奴婢…奴婢或许还有些微末用处…能在景区…为陛下、为大唐…带回些后世之见…只求陛下…能开天恩…饶过奴婢父母家人性命…奴婢愿…愿竭尽所能…赎罪…”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身体伏得更低,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李隆基俯视着脚下颤抖的身影,眼神幽深如古井。他慢慢踱回御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砂茶盏温润的边沿。少女的恐惧是真的,那份急于切割、寻求庇护的求生欲也是真的。她提到了“用处”,提到了“带回后世之见”,这正是他所看重的。杨国忠是毒瘤,必须铲除,但眼前这个被吓破了胆、急于撇清关系的小女子……或许,真能成为一个听话的棋子?甚至,一个了解未来走向的“耳目”?
他忽然伸出手,带着玉扳指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抬起了杨玉环的下颌,迫使她仰视自己。烛光下,她额上因方才磕碰而渗出的细小血痕清晰可见,更添几分楚楚可怜。李隆基的拇指在那点血色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可惜磕坏了,明日上值不知有无妨碍。
“你的运气,倒是真不错。”他声音低沉,辨不出情绪。
杨玉环心尖一颤,强自镇定:“皆因……皆因陛下洪福庇佑,奴婢……奴婢才侥幸得此机缘。”
李隆基松开了手,一旁的高力士立刻递上温热的湿帕。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在拂去什么不洁之物,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声的压力。他将帕子丢回托盘,转身,背对着杨玉环,宽阔的背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吞噬。
“你可知晓,”李隆基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杨玉环心上,“已有数位重臣联名上奏,言你杨氏女祸国殃民,当效马嵬旧事,斩你及阖族以绝后患,安社稷,定人心?” 他微微侧首,眼角余光如刀锋般扫过地上簌簌发抖的身影。
杨玉环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以头撞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口中凄惶哀泣:“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奴婢知罪!奴婢万死难辞其咎!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呐!” 泪水混着额上渗出的血珠,蜿蜒而下,狼狈不堪。
李隆基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回御座,居高临下,手指轻叩着紫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杨玉环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语调陡然转厉,带着雷霆之怒的威压:“你既知结局!就该明白,若非你杨氏一门跋扈,若非你那好堂兄杨国忠结党营私,构陷忠良,激反安禄山!朕的江山何至于几近倾覆!朕的盛世何至于衰败至此!你,有何面目求朕饶恕?有何理由让朕放过你杨氏满门?!”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杨玉环耳边。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只能机械地、绝望地磕着头,额头撞击金砖的闷响和压抑不住的啜泣是殿内唯一的声响。鲜红的血渍在她跪伏的地面上渐渐裂开一小片。
李隆基冷眼看着,估算着分寸。见她额上伤口扩大,血流不止,再磕下去怕真要影响明日景区的差事,这才冷哼一声:“够了!起来吧!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这声音对杨玉环而言,不啻于天籁!有转圜!陛下松口了!她浑身脱力,几乎瘫软,挣扎着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高力士何等机敏,早已无声地退出去,很快便领着一位低眉顺目的老太医进来,手脚麻利地为杨玉环清理伤口、敷药包扎。整个过程,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太医偶尔拿取药瓶的细微声响。
伤口处理完毕,太医躬身退下。殿内又只剩下帝、妃、内侍三人。沉重的气氛几乎凝固。
李隆基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杨玉环缠着白布的额角,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却更令人胆寒:“你已知晓,朕在肃清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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