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久蹲在断界城的青石板上,指尖捻着半块冷掉的桂花糕,看着街对面树白蹦蹦跳跳地给人指路。少年空荡荡的左袖管随风晃荡,脸上却挂着比阳光还亮的笑。
"笑什么笑,断了胳膊还这么乐呵。"他低声嘟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来。白灵一役已过去三月,那道困扰他十二年的枷锁终于在彼岸花海中崩碎,此刻丹田内的玄气流转得像条快活的小溪。
"七师兄又在背后说人坏话。"清脆的女声从头顶传来,陆嫁嫁的剑穗扫过他鼻尖。天窟峰主一袭月白道袍,手里拎着个油纸包,"刚出炉的糖糕,小龄说你准在这儿。"
李长久仰头时,正撞见她发间落了片金黄的银杏叶。前世那个在剑冢里为他挡下九道雷劫的身影,与眼前含笑的女子渐渐重合。他忽然伸手摘下那片叶子:"陆峰主今日有空逛街?不用盯着卢元白那帮老家伙练剑?"
"宗主令已下,明日起闭关冲击五道境。"陆嫁嫁挨着他坐下,将糖糕推过来,"倒是你,神御师姐特意传讯,说不可观后山的桃花开了。"
李长久咬糖糕的动作顿住。大师姐女娲转世的身份他早已知晓,那位清圣绝艳的女子总爱用笨拙的方式关心人——就像八岁那年,她把哭闹着不肯学画的他塞进张锲瑜的画室。
"不去。"他含糊道,"比起桃花,我更关心赵襄儿那丫头有没有把赵国的粮仓填满。"
话音刚落,街角突然卷起阵香风。赵襄儿的九羽灵鸟落在屋檐上,女皇陛下穿着骑装,靴底还沾着泥:"李长久,你果然在这儿!本王新练的'纯阳'剑诀,敢不敢比划比划?"
李长久挑眉起身,随手捡了根枯枝:"来就来,输了可别哭着要回那纸婚约。"
剑光起时,陆嫁嫁含笑退开三步。看那道青衫身影与红袍女皇在银杏叶中拆招,忽然想起三日前剑疯子的残魂在寒牢消散前说的话:"有些枷锁,从来都不是绑在身上的。"
枯枝点在赵襄儿的剑脊上,清脆的响声惊飞了檐角的鸽子。李长久看着女皇气鼓鼓的脸,忽然觉得这一世的十六岁,比上一世热闹多了。
远处传来宁小龄的呼唤声,小姑娘抱着本《冥术初解》跑来,雪狐尾巴在身后晃悠:"师兄!陆师傅!邵姐姐说在城西茶馆看到司命姐姐了!"
李长久转身时,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他想起葬神窟底那道绝望的剑光,想起时光长河里无数个擦肩而过的自己。
"走,喝茶去。"他挥挥手,枯枝在指尖转了个圈,"顺便让司命算算,咱们啥时候能把太初六神的老底掀了。"
秋风卷起三人的笑声,穿过断界城的大街小巷。无人知晓,这阵笑声将在千年后化作劈开神国牢笼的第一道光。
城西茶馆的雕花木窗半开着,司命正用银簪挑开茶盖,见三人进来,唇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七师兄倒是稀客,不像某些人,得了新权柄就把旧识抛在脑后。"
李长久拉过张竹凳坐下,自来熟地倒了杯茶:"比起司命大人忙着当太阳神国神官,我这小道士可清闲多了。"他瞥了眼对方腕间的金链——那是当初在断界城立下的契约,如今虽已失效,司命却仍戴着。
宁小龄挨着陆嫁嫁坐下,小声问:"司命姐姐,轮回权柄练得怎么样了?上次你说的时间缝隙,我总在梦里见到。"
"快了。"司命转动茶杯,茶汤里映出细碎的流光,"倒是你,雪狐灵体快觉醒了,古灵宗的木灵瞳怕是盯你很久了。"
话音刚落,茶馆外突然传来破空声。柳珺卓的佩剑"惊蛰"钉在门楣上,剑阁二师姐摇着折扇进来,身后跟着怯生生的柳希婉:"听说有人要掀太初六神的老底?算我一个。"
李长久挑眉:"柳二师姐不是号称'剑圣不在我最大'?怎么有空管闲事?"
"少贫嘴。"柳珺卓敲了敲他的脑袋,"柯剑圣让我给你带句话,剑冢深处的帝俊残魂快醒了。"
茶杯"当啷"一声撞在桌上。李长久指尖的玄气突然紊乱,前世被师尊一剑斩碎灵核的剧痛猛地窜上来。陆嫁嫁立刻按住他的手腕,剑元温柔地抚平他体内翻涌的力量:"别怕,这次我在。"
赵襄儿皱眉拍桌:"帝俊?那个负心汉的残魂敢作祟?本王的'纯阳'权柄正好克他!"
司命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太初六神的棋局里,帝俊只是枚棋子。你们还记得白灵临死前说的话吗?"
众人沉默下来。三月前白灵化作飞灰时,那句"神国牢笼的钥匙,藏在最不可能的人身上",像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
"不管钥匙在哪,"李长久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记忆碎片,"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邵小黎派人来说,万妖城的九头元圣快打到南荒了,那家伙手里可有圣人的铁伞。"
柳希婉突然小声开口:"我...我在天谕剑经里见过记载,铁伞能吞噬权柄,唯独怕...怕三足金乌的火。"她抬眼看向李长久,眼里闪着光,"七师兄的先天灵,不就是三足金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