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疗养院,开业首月。
上午十一点零三分,许鸮崽的钢笔尖在处方笺上戳出第三个洞。墨迹晕染开,像一滩黑色的血。
"下一位。"他机械地重复。
诊室门被推开,护士长没敢踏进来,只从门缝里挤进半张脸:"许主任...董事长让您立刻去一号会议室。"
会议室空调开得极低。许鸮崽推门时,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刺过来。
长桌尽头,顾圣恩正在翻看季度报表,目光比空调更冷。
"许医生。"他头也不抬,"今天看了多少人了?"
许鸮崽的指甲陷进掌心:"二十九个。"
钢笔敲在实木桌上的声音像秒针走动。顾圣恩终于抬头,眼睛反着冷光,冷语道:"一上午最多只能看二十九个?"
他突然站起来,定制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顾岭集团每年投三千万不是请各位只来做慈善的。人口老龄化趋势严重,疗养院制定养老医疗度假度假式高端服务,是顾岭集团未来发展的重中之重。"
会议室鸦雀无声。许鸮崽看着顾圣恩走近,冷杉气息压迫过来,对方领带夹上的钻石晃得他眼睛疼。
"我可以多看十个。"许鸮崽听见自己说。
"三十九个?"顾圣恩突然转身拍向投影屏,PPT页面跳转到门诊数据表,"在座各位主任都是博士学历,只有许医生是硕士。"红色激光笔圈住许鸮崽的名字,"就这水平,怎么当的主任?"
董事席和主任区传来窃笑。许鸮崽盯着表格,他的接诊量明明排第一。
皮鞋跟碾过地面的声音停在耳畔。顾圣恩俯身时,嘴唇几乎碰到他耳垂,几道窥探的视线射来,许鸮崽抬头对上顾圣恩恶意的愉悦。
顾圣恩耳语道:“你也可以只做我的小鸟。睡够92万。”
"四十九个。"许鸮崽从牙缝里挤出数字,"再加晚上的心理评估。"
顾圣恩把钢笔插回许鸮崽胸前的口袋,指尖故意划过白大褂上的名牌:"这才像话。领导带头,群众才能卖力干!"
其他医生一阵窃窃私语。许鸮崽猛地站起来,顾圣恩却已退开半步道:“东海疗养院是私立医院,盈利为目的。救援的那些慈善,给大家戴个高帽,但是也别过分占用赚钱的时间。许主任无私奉献,赚钱的活不爱干,倒是慈善做的时间多。”
“我们团队都很年轻,未来还会聘用外来人才。心理科李德昌教授、韩冬青主任我也请来了,定期会来疗养院出诊。帮帮你,许主任。不然你们科总赔钱,这疗养院怎么运营?”
投影仪嗡嗡作响,许鸮崽看见自己扭曲的映画投射在顾圣恩身上,像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虫。
"提醒各位。"顾圣恩走回主位,敲敲桌面,"下周港岛郑董要来体验我们的高端诊疗,谁搞砸了..."他捏捏领带,"就滚去分院社区看感冒。"
散会时,许鸮崽被财务总监拦住:"许主任,您上周申请的经颅磁刺激设备..."秃顶男人偷瞄顾圣恩的背影,"顾总说盈利项目优先,没给批准。"
许鸮崽盯着顾圣恩见财眼开的奸商劲头,气不打一处来。他回到诊室,门关上后,气的把把今天29份病历摔在墙上。
怎么他又变成了顾圣恩的属下了?怎么顾圣恩这个疯子又成了他的领导?!
竟然当着所有医生的面训他?
操!
许鸮崽盯着地上的病历看了十秒,默念“道心要稳”然后弯腰捡起所有纸张。他按响呼叫铃:"请30号患者进来。"
...
凌晨一点零九分,许鸮崽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次才对准。
四十九个病人的问诊加上晚上的团体治疗,他的眼球像被砂纸打磨过般灼痛。
门开的一瞬间他就僵住了,玄关地上歪着双牛津鞋,鞋尖还沾着医疗中心后花园的泥。
床垫下陷的触感让他脊椎条件反射地绷直,有人藏在被子里。
许鸮崽道:"滚出去。"
蚕丝被蠕动了几下,顾圣恩乱蓬蓬的脑袋钻了出来,眼睛里带着刻意营造的朦胧睡意。
"许主任..."顾圣恩拖着长音,手指勾住许鸮崽的脖子,"怎么又工作到这么晚?"
许鸮崽猛地拍开他的手:"顾总裁,您说呢?"
"你都当上主任了,公事公办,”顾圣恩轻声道,“你一个刚毕业的人在这当主任,难道不要以身作则。我不能因为你是我的熟人就袒护你。”
许鸮崽站起身,躺到沙发上,用毯子裹住自己:"顾总,白天不是喜欢阴阳怪气的骂人吗?怎么到了晚上来职员被窝里啰哩八索。不会又要哭着求我吧?"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
许鸮崽翻了个身,背对顾圣恩。他盯着墙壁上的一道裂缝,想象它延伸、扩展,最终摧毁整面墙。就像顾圣恩对他做的一切。
顾圣恩轻笑一声:“听到你骂我,我舒服多了。李德昌教授我也请来了,特需专家坐诊。你要是想考他的在职博士,单位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