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光景不疾不徐地流逝,江奔宇的身影出现在了钱沐风的大楼前。他轻车熟路地上到二层,在靠里的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门牌上写着“经理办公室”。
他推门进去。这间办公室不算大,但采光尚可。墙上挂着几张褪色的生产奖状,墙角堆着高高的卷宗资料和账簿。一张宽大的、边角油漆已磨得锃亮的红漆木桌后面,钱沐风正埋头在一堆报表票据中。桌上的搪瓷茶杯还冒着热气,散发出茶叶特有的浓郁气味。
听见门响,钱沐风抬起头,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随手把手中的笔搁在墨水已经发干结块的墨水瓶旁:“老弟!回来得挺快。怎么样,那边都……‘安排’好了?”他的声音洪亮,但说到“那边”和“安排”时,语调微不可察地加重,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了然。
江奔宇点头,随手拉过一把藤编椅子坐下,椅子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放心,钱哥。家里还是有点实力和人脉的,估计……最快今晚,最迟明早,他们就能把东西稳稳地运进那个仓库。这事儿,”他身体微微前倾,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声音也压得更低,“最关键的就是口风紧。一定要提醒过去的人,记住——什么都别问!什么也别说!就当是拉一批最普通的货。该搬运就搬上车,该运走就运走。任何多余的好奇心,都可能惹出大麻烦,搞不好会……得罪人。”他用了一个委婉却分量十足的词。
钱沐风哈哈一笑,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盖微微跳起:“老弟啊,你多虑了!我钱沐风办事什么时候不讲究个稳妥?放心好了!安排过去的人手,全是我手底下最铁杆、嘴巴最严实的弟兄。不该问的,半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那就好。”江奔宇稍微放松了身体,靠着椅背,“哦,还有件事差点忘了提醒,”他像是刚想起来,语气带着点歉意,“我也没细问到底能弄来多少东西,具体数量不好说,是多还是少了。这毕竟是头一遭‘合作’……所以,钱哥,”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劝告的意味,“第一次取货,稳妥起见,我建议老哥你还是亲自过去盯一眼?心里也好有个底。到时你估算成本,我也好给钱对方,毕竟我们想做的是长久买卖。”
“哦?这样啊?也对!”钱沐风眉毛一挑,眼中兴奋更盛,笑容也越发舒展开来,带着几分对江奔宇“家中背景”的叹服,“行!老弟你这面子够足啊!啥也不问,就往库里塞?这路子、这关系……硬!够意思!行,听你的,明天晚上我亲自带车跑一趟!”
“您记在心里就行。”江奔宇摆摆手,显得不那么在意,话题一转,“对了,钱哥,我托您办的另一件事,那些瑕疵布料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这才是他当前最紧要的计划之一。
“嗨,这事还用老弟你惦记?”钱沐风脸上的笑容未减,语气轻松中带着专业,“老弟你开了口,哥哥我能不给你办妥?”他顺手拉开抽屉,翻出几张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单子,摊在桌上,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
“你看,这都给你弄清楚了。眼下羊城那边市面上主流的布匹,大概就这么几类,行情大概这样儿:
* 棉布:老底子了,老百姓做衣服的主心骨。常见的白棉布(土布),一米也就两毛八分五;要是好点的斜纹布,得四毛二五左右;再往上,最结实的卡其布,一米得要四毛六五了。这个量大,不愁卖,但利润确实薄。”
* 的确良(涤纶):这可是新玩意儿!洋名叫‘涤纶’,进口技术刚引进的,时髦着呢!料子滑溜挺括,穿身上有型儿,最大的好处——它不用熨烫!颜色也比棉布鲜亮得多。好东西自然贵,刚进市场那会儿,一米‘的确良’能卖到两块多!现在价格下来点了,但比起棉布还是翻着倍的价。城里人、讲究点的小年轻,都认这个!缺点嘛……穿着有点不透气,天热粘身子。”
* 那‘抖抖料子布’:其实就是合成纤维做的,下垂感特别好,一垂一垂的才叫这名。这类玩意儿最大的好处——不要布票!免票的东西,哪怕贵点也有人抢。不过市面上流通的,大多是的确良的瑕疵品弄出来的,质量差点,颜色印花有点小毛病,价格么,比正经棉布高些,但比好点的卡其也就贵一点点儿,主要是图个不要票。”
“漂亮!”江奔宇听完,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眼中闪动着商人特有的算计光泽,“钱哥,这些行情我心里有谱了。我这边要的货,您甭担心品种和品相,”他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我这儿主打的就是一个——便宜!非常非常便宜!只要是真材实料能穿的布,花色旧点、有点小瑕疵那都不是事儿,有多少我都能‘处理’掉!”
钱沐风看着江奔宇那胸有成竹的笑容,也笑了:“老弟敞亮!既然你这么说了,哥哥我也不跟你含糊。你要的那一堆‘瑕疵的确良’,我也让手底下专门跑布行的小哥给你张罗去了。这玩意儿货源是散,但找对路子,量也能攒起来。花色嘛,确实五花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