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盛夏,蝉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凝固的、滚烫的空气彻底撕裂。紫宸殿内,巨大的青铜冰鉴散发着森森寒气,冰层在酷暑中无声消融,水滴沿着蟠龙纹饰悄然滑落,坠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然而,这殿中精心营造的凉意,却驱不散君臣眉宇间凝结的沉重阴霾。三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三块刚从炉膛里钳出的烙铁,带着致命的焦糊味,被内侍颤抖着捧到御案之上,烫在帝国中枢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御座之上,大夏皇帝蒋毅,年富力强,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此刻却深锁着眉头。殿下,三位心腹谋臣——眼神深邃如古井的戏志才、气质狂放不羁的庞统、以及沉稳如山的徐庶——皆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第一封,来自河西走廊。信使风尘仆仆,脸上是烈日灼烤后皲裂的痕迹,嘴唇干裂出血。他呈上的信札,封泥已碎,边缘被汗水浸透。河西都督张任冷硬的笔迹力透黄麻纸背,每一个字都像用刀刻上去的,带着铁与血的腥气:
“……五月初七至廿三,十七日!整整十七日!”开篇便是惊心动魄的时长。张任写道,“自敦煌至葱岭,凡十七处商驿、八处星火堂苦心经营之坎儿井工坊,尽遭突袭!敌皆百骑轻队,来如平地骤起之沙暴,卷地遮天;去如戈壁游魂,倏忽无踪。其行踪飘忽,专劫押运火纹币之队伍,得手后并不恋战,即刻纵火焚驿,铁锤毁工坊,泥沙填塞水渠命脉!其掠取之钱币,竟未带走分毫,悉数抛洒于流沙风暴之中,任其湮灭!末将亲临高昌驿废墟,于断壁残垣、余烬焦土之中,觅得此物,其图诡异绝伦,绝非寻常胡虏所能绘……”
随信附上的,是一张硝制过、带着浓重腥膻气的羊皮。殿内侍者小心展开,铺在御案之上。羊皮上,赭石颜料勾勒出河西走廊蜿蜒如蛇的轮廓,祁连雪峰、疏勒河谷、玉门关隘,地理走向竟与帝国秘藏舆图相差无几。那些代表粮仓、水源地、坎儿井枢纽的符号,位置精准得令人脊背发凉——这正是张任赖以维持万里商道运转、支撑数万大军驻屯的命脉所在!更触目惊心的是几行扭曲的拉丁字母注释,如同毒蛇盘踞其上——那是遥远罗马的文字!图中清晰标注出的每一个薄弱点,都曾被这些“沙蚁”般的敌骑精准撕咬。这绝非盲目的流寇劫掠,而是经过精心测绘、旨在瘫痪帝国西陲筋骨的战略打击!一种名为“沙蚁”的恐怖战术,正用最小的代价,啃噬着帝国西陲的命脉。
殿内死寂。蒋毅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羊皮地图上,仿佛能听到丝路商旅绝望的哭喊,看到坎儿井清澈的生命之水源源不断渗入黄沙,化为乌有。火纹币,帝国信用的象征,竟被当作羞辱的工具,弃如敝履。张任字里行间的震怒与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交织弥漫。
第二封军报,发自敦煌屯田都尉府,字迹仓惶扭曲,墨迹多处被汗水或血渍洇开,几乎难以辨认:
“……楼兰故地方圆数百里,沙暴弥天,白日如晦!昔日碧波荡漾之罗布泊水泽,今已干涸见底,裂如龟背!流离失所之各族流民,近二十万众,竟被不明胡骑裹挟驱赶,如铺天盖地之蝗虫,蔽日遮云,正疯狂冲击我敦煌屯田壁垒!其口中呼号‘夺回汉地沃野,复我绿洲家园’!胡骑凶悍异常,箭如飞蝗,然其战马……其战马所钉蹄铁,末将冒死缴获数枚,细观之下,竟为劣质铸铁所制,纹路粗糙,气孔密布,脆而易裂!观其铁质纹理、冶炼手法,疑为……疑为罗马作坊所出之次品废铁!”
这封军报带来的寒意更甚于前。二十万饥渴绝望的流民,被驱赶成毁灭性的浪潮。而那劣质的罗马蹄铁,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谜团。是罗马人故意将这些废铁卖给胡人,削弱其战力?还是某种更险恶的借刀杀人之计?敦煌屯田,帝国西陲最重要的粮仓与兵源之地,正面临滔天洪水的冲击。
第三封军报,带着海风的咸腥与战火的焦灼气息,来自万里之外镇守锡兰的伏波将军甘宁。他的字迹依旧狂放不羁,却透着一股被激怒的猛虎般的压抑:
“……罗马红海舰队,以‘其商船于锡兰附近海域遇袭,船员遭屠戮’之荒谬借口,再犯锡兰!此次规模空前!北线,六艘三层巨舰‘海狼号’为首,舰艏以防火厚泥层层包覆,悍不畏死,强攻我宝石港新筑之水泥堤岸!巨舰冲撞,投石如雨,其势若疯虎!南线,雨林深处,‘锡塔瓦卡’遗族受其金银、武器蛊惑,复刻百年前旧法,掘断道路,焚毁桥梁,袭扰粮队,意欲彻底断绝我宝石港与内陆之通路!末将分兵拒之,疲于奔命!然……马来半岛方向,我军兵力已捉襟见肘!罗马此番来势汹汹,绝非寻常滋扰!请陛下速发援兵!迟恐生变!”
宝石港!帝国伸向西洋的贸易与军事触角,扼守东西海路之咽喉。罗马人北攻南扰,双管齐下,更以卑劣借口掩饰其赤裸野心。甘宁这头江东猛虎,竟也发出了兵力告急的求援!三封军报,如同三柄巨锤,自西、西北、西南三个方向,带着风雷之势,狠狠砸向大夏帝国的疆域!那沉重的回响,在紫宸殿冰凉的空气中震荡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