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钟声,十二记,缓慢、沉重、悠长,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叹息,终于穿透了洛阳城上空弥漫不散的硝烟与血腥,庄严地播散开来。这曾是大魏朝堂议事的信号,此刻,却成了旧时代的丧钟,新时代的序曲。
皇城正门——朱雀门,那曾经象征着无上威严的巨大门扉,此刻残破地洞开着,门板上布满了刀劈斧凿、巨弩撞击的恐怖伤痕,曾经璀璨的鎏金铜钉大半脱落,如同被拔去的巨兽獠牙。象征着大夏王朝的玄鸟旗——一只展翅欲飞、爪踏烈日的黑色神鸟,正被几名精悍的玄甲士兵合力升起,取代了那面在风中猎猎残喘、布满焦痕箭孔的曹魏大纛。
玄鸟旗的黑色丝绸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下流淌着幽深的光泽,金色的日轮刺绣熠熠生辉。当它升至杆顶,完全舒展开来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气流仿佛随之涌动。阳光恰好刺破了一片低垂的硝烟云层,一道强烈的光柱如同天启,精准地投射在玄鸟旗上,那黑色的神鸟与金色的日轮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神圣。
“大夏!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下,目睹这一幕的大夏将士们,无论军阶高低、无论身上带伤与否,无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猛然爆发,直冲云霄!声音汇聚成实质的洪流,在残破的宫墙和空旷的广场上反复冲撞、回荡,仿佛要将这象征着旧王朝最后堡垒的皇城彻底掀翻!
欢呼声中,是令人心悸的“哗啦”、“叮当”声。那是残存的魏军士兵,如同被抽掉了最后的脊梁。他们眼神空洞,面如死灰,麻木地将手中的环首刀、长矛、盾牌,甚至头盔,一件件、一堆堆地丢弃在宫门前的巨大广场上。无数兵刃相互碰撞、跌落,堆积成一座座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金属小山,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庞大帝国最终的屈服与崩塌。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雾,弥漫在投降者的队列中。
蒋毅,这位终结乱世、开创大夏基业的帝王,踏上了通往未央宫正殿——承天殿的汉白玉御阶。
御阶漫长而陡峭,九十九级。每一级洁白的石阶,此刻都浸染着暗红、深褐、甚至紫黑色的斑驳血迹。有些血迹早已干涸凝固,如同丑陋的疤痕;有些则依旧新鲜粘稠,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破碎的甲片、断裂的箭杆、撕裂的旗帜碎片,如同战争的残骸,点缀其间。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焦糊、硝烟和一种尸体开始腐败的甜腻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蒋毅的脚步沉稳而缓慢。他身上的玄色蟠龙纹精金甲同样沾满了尘土与深色的污渍,肩甲处一道深刻的刀痕清晰可见,昭示着战斗的残酷。他并未戴头盔,任由晨风吹拂着略显凌乱的发丝,露出棱角分明、饱经风霜却异常坚毅的面容。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脚下的血迹与狼藉,深邃如古井寒潭,倒映着这条通往权力之巅的血腥之路,也倒映着无数倒在这条路上的亡魂。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历史的脊背上,沉重而坚实。
庞统、姜维等心腹重臣及一队最精锐的玄甲近卫,无声地跟随在他身后。他们的神情肃穆,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残破的宫殿轮廓和阴影角落,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胜利的喜悦被眼前这惨烈的景象和帝王的沉默所压制,只剩下对这位开创者深深的敬畏。
沉重的承天殿殿门被两名近卫合力推开,发出沉闷悠长的“吱呀”声,如同开启了一座尘封千年的巨大棺椁。
殿内,光线骤然昏暗。巨大的空间里,唯有高窗透入的几束光柱,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密的尘埃。殿柱的阴影浓重如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旧檀香、血腥和淡淡腐木气息的怪异味道,寂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大殿最深处、那高高在上的九龙盘绕金漆御座所攫住!
御座之上,一个身影端坐着。
司马昭。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丞相权柄的玄色深衣,外罩的暗紫色螭纹大氅依旧披在肩上,甚至头上的进贤冠都未曾歪斜。他坐姿笔直,头颅微微低垂,仿佛只是在闭目沉思,又或是疲惫至极后的小憩。
然而,当蒋毅等人一步步走近,那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才清晰地映入眼帘。
司马昭的颈项间,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恐怖伤口,如同一张咧开的、无声嘲讽的嘴!暗红近黑、早已凝固的血液如同粘稠的瀑布,浸透了他胸前华贵的衣料,在玄色和紫色上染出大片大片的深褐。更多的血液顺着御座的扶手流淌下来,在纯金打造的龙爪扶手上凝固成一道道蜿蜒的、丑陋的暗红色溪流,最终滴落在御座下方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汇聚成一滩深色的、粘稠的血泊,倒映着殿顶模糊的藻井彩画。
他的右手,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死死地攥着一柄短剑的剑柄。那短剑样式古拙,剑格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如同深海之眼的幽蓝色宝石,此刻,那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冰冷、诡异、如同鬼火般的微光。剑身几乎完全没入了他的身体,只留下镶嵌着蓝宝石的剑柄和一小截沾染着暗红血渍的锋刃露在外面。他的左手则无力地垂落在御座的龙纹扶手上,指间还夹着一张被大片血迹浸透、边缘卷曲的素白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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