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消散的背影

那天的霍格沃茨格外安静，连风穿过走廊的声音都带着钝重的回响。

我是在整理书包时发现布偶不见的。早上还明明把它放在枕头边，用手帕盖着，怎么转眼就没了？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西弗勒斯？”我冲到宿舍门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在哪儿？”

没人回应。

我开始疯了似的到处找。天文塔顶，我们一起看夕阳的石板上空空荡荡；后巷的墙角，捡他回来的地方只有丛生的野草；甚至连魔药课教室的储藏柜，我都趁没人偷偷翻了一遍——那里曾摆着他当年用过的坩埚。

“西弗勒斯！你出来啊！”我跑过走廊，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舍友追上来拉住我：“浩月你冷静点！一个布偶而已，我再陪你找……”

“他不是布偶！”我甩开她的手，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他是……他是……”

我怎么说得出口？说我在跟一个死去的灵魂说话，说我怀里抱着的，是他最后残存的温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堡里亮起温暖的灯光，却照不进我心里的恐慌。我跌跌撞撞地跑到礼堂，这里曾举办过他的葬礼，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那个躺在黑布下的人，会在多年后以这样的方式，闯进我的人生。

就在我几乎要瘫倒在地时，眼角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阴影。

一个半透明的幽灵正飘在那里，手里拿着的，正是我找了一整天的布偶。那幽灵穿着褪色的校袍，轮廓模糊，却能看清他黑头发下，那双熟悉的、带着锐利的眼睛。

是他。

不是梦里的少年，也不是照片上的校长，是他灵魂原本的模样——苍白，瘦削，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清俊。

“找了我一整天？”他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像风拂过湖面，带着点惯有的嘲讽，却没了往日的冷意。

我冲过去，想抢回布偶，指尖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只碰到一片冰凉的虚无。“你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拿我的……”

“不是躲。”他举起手里的布偶，那歪眼歪嘴的模样在他透明的手里，显得格外刺眼，“是时候了。”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发颤，心里涌起一个可怕的预感。

他笑了笑，那笑容在半透明的脸上，竟带着点释然的温柔。“这具躯壳快撑不住了。你看，”他晃了晃手里的布偶，布料边缘开始泛起淡淡的白光，“灵魂碎片本来就留不久，能陪你这么久，已经是侥幸了。”

我看着布偶上越来越亮的白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会的……你说过……”

你没说过什么。他从来没给过我承诺，是我自己贪心，以为能把他留在身边，以为能捂热这颗冰封了太久的心。

“哭什么。”他飘近了些，透明的手指想碰我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我可没骗你。”

“你骗了！”我哭喊着，“你说你原本很帅，可你从来没让我好好看过你！你说……”

你说过别把你和布偶混为一谈，可你明明知道，我早就把你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像被风吹散的烟。手里的布偶彻底化作了一团白光，然后“啵”地一声，消散在空气里，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

“怎么样？”他望着我，黑眼睛里映着礼堂的灯光，像落满了碎星，“我没骗你吧？我就是比那个布偶……帅多了。”

这是他最后一句玩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我看着他的轮廓一点点变得透明，从肩膀到手臂，再到那双总是藏着心事的眼睛。他飘向后门，背影依旧挺直，却带着一种解脱的轻盈。

“西弗勒斯！”我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你真的……很帅！”

他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然后，就彻底消散在了门框的阴影里。

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眼泪模糊了视线。礼堂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我空荡荡的手心——那里曾握着他的温度，曾感受过他的回抱，曾贴着他歪扭的笑脸。

他说他没骗我。

可他骗了。他说“别再找了”，却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永远填不满的缺口；他说“忘了我”，却让我记住了他最后那个释然的笑，记住了他说自己很帅时，眼底那点一闪而过的、孩子气的期待。

远处传来晚祷的钟声，悠长而肃穆。

我慢慢站起身，走出礼堂。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寒意。我知道，他是真的走了。以一种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方式，彻底退出了我的生命。

只是从此以后，每当看到夕阳染红天空，每当闻到草药混着旧书的味道，每当走过那条积满灰尘的后巷——

我总会想起，曾有个孤独的灵魂，借由一个歪眼歪嘴的布偶，短暂地靠过我的肩膀。

而我，终究没能留住他。

后来我经常去看这日升日落，只是这阳光再暖，也照不进他永远缺席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