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公,你的仁义能防弹吗?

第32章 玄德权衡利弊深,户籍易铁固根基(1 / 1)

新野的冬夜,风如刀割,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州牧府紧闭的窗棂。府衙后堂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围坐几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几案上,简雍刚刚誊录好的那份“删减版”屯田流民户籍册副本静静地躺在樟木匣中,旁边是糜竺递上的那份触目惊心的粮草库存竹简——“三日之粮”。空气里弥漫着炭火也无法驱散的寒意,以及一种关乎存亡的沉重抉择。

刘备的目光从匣子移到竹简,再缓缓扫过在座的诸葛亮、关羽、张飞。他的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异常疲惫,眼窝深陷,鬓角的白霜似乎一夜之间又添了许多。窗外,隐约传来城外流民营地压抑的呜咽和巡夜士卒单调的梆子声,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的神经。

“诸位,”刘备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刘公台遣张范送来百车精良铁制农具,条件只有一个:换取我新野屯田流民户籍总册副本。此事,关乎新野数万军民能否熬过这个冬天,能否在开春有力气垦荒播种。然,户籍乃一地之根本,人口、田亩、丁壮所长,尽在其中。孔明已令宪和(简雍)做了删减,然……”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几案边缘,“然此举,终究是授人以柄。利弊几何,备心乱如麻,请诸君畅所欲言。”

话音未落,张飞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几案上的杯盏叮当作响,他环眼圆睁,虬髯戟张,声如洪钟:“大哥!此事万万不可!那刘基小儿,俺老张在陈留时就瞧他不地道!表面送农具,实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户籍?那是咱的命根子!让他知道了咱有多少人,多少地,壮丁都会啥,他日挥兵来抢,岂不是如探囊取物?百车铁器?俺老张宁可带着弟兄们饿着肚子,抡着木棍去开荒,也绝不把这底细交出去!”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那刘基,野心勃勃,绝非善类!大哥,莫要被他这点甜头蒙了眼!”

关羽端坐如松,丹凤眼微眯,一缕长髯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三弟所言,虽直白,却在理。户籍册,国之重器,岂可轻授于人?刘基此举,名为助农,实为窥探。其志在中原,新野虽小,扼荆襄北门,他日必为其眼中钉、肉中刺。今日得我户籍,便如握我命脉,洞悉我虚实。彼时,其铁骑所指,我新野何以自持?靠这些农具去抵挡吗?”他微微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诸葛亮,“军师深谋远虑,想必早已洞悉其中凶险。此交易,无异于饮鸩止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诸葛亮身上。他羽扇轻摇,神情却比窗外的寒夜更加凝重。青衫单薄,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无尽的忧虑。

“主公,云长、翼德二位将军所言,皆切中要害。”诸葛亮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刘基其人,志在天下,绝非池中之物。其‘铁器兴邦’之策,看似惠民,实则根基在于对核心资源与信息的绝对掌控。他索要户籍,绝非仅为好奇。新野虽贫弱,然屯田流民,乃是我军未来兵源、粮秣之基。此册若完整落入其手,新野于我,便如赤身裸体立于强敌之前,山川地理、人口分布、丁壮技艺、田亩肥瘠,尽在其掌握。彼时,他只需按图索骥,或分化瓦解,或精准打击,我新野将无险可守,无秘可藏。”

他停顿片刻,羽扇指向案上的樟木匣:“故而,亮已令宪和将户籍册做了三处删改:其一,田亩具体位置、四至界畔,一概模糊,只保留大致区域与总亩数;其二,丁壮所擅长之技艺,尤其与军伍相关者,如铁匠、木匠、善射者等,悉数隐去;其三,所有田亩等则评定,皆上调一等,良田记为中田,中田记为薄田。如此,呈递于刘基的,仅余丁口总数、男女老幼比例、各区域授田总亩数等粗疏框架。田在何处?民有何能?地力如何?让他自己去猜!”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乃‘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之计。虽不能完全阻其窥探大势,却能最大限度隐藏关键细节,使其所得信息,如雾里看花,水中捞月,真假难辨,效用大减。”

张飞闻言,眉头稍展,但仍梗着脖子:“军师妙计!可……可这删了改了的册子,他刘基能信?万一他恼羞成怒,直接打过来咋办?”

“翼德将军勿忧。”诸葛亮微微摇头,“刘基索要户籍,其意本不在细枝末节,而在于掌握新野整体规模与潜力。丁口总数、授田总亩数,这些宏观数据,他自有其他渠道可以印证一二,我们瞒不住,也不必全瞒。关键在于,他无法通过这些粗疏数据,精准判断我新野的战争潜力、动员能力以及核心资源分布。至于信与不信……他既主动提出以铁器交换,便说明他此刻更看重的是建立联系、获取信息,而非立刻撕破脸皮。他需要时间消化中原,暂时无暇南顾。我们,也需要时间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