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荒政要览》载:“预备仓者,国之命脉,民之倚仗。仓廪实,则天下安;仓政弛,则黎庶苦。” 德佑十三年,黄河决堤引发的舞弊案如惊涛裂岸,牵出朝中权贵私吞预备仓粮十万石的惊天黑幕。谢渊以铁犀为证,在漕运航道与朝堂权谋间周旋,创 “兑支法” 转运粮米。这场关乎民生社稷的较量,恰似运河波涛,表面平静下暗流汹涌,每一次漩涡都暗藏杀机。
男声欣欣女颜悦,人家不怨言语别。
五月虽热麦风清,檐头索索缲车鸣。
野蚕作茧人不取,叶间扑扑秋蛾生。
麦收上场绢在轴,的知输得官家足。
不望入口复上身,且免向城卖黄犊。
田家衣食无厚薄,不见县门身即乐。
德佑十三年,开封预备仓内弥漫着腐朽气息。谢渊踩着散落的霉变谷壳,靴底碾碎虫蛀的木板,发出 “咯吱” 声响。斑驳的墙面上,“积谷备荒” 四个朱漆大字已剥落大半,与空荡荡的粮囤形成刺眼反差。
“大人,依《大吴仓储则例》,每季需三勘三验。” 师爷赵文的声音在空旷的仓房里发颤,他展开泛黄的簿册,指腹划过永乐年间的记录,“二十万石存粮,如今只剩三万石。而借支条目里……” 他的指尖停在一条朱批上,“十万石借据竟无归还日期,且无工部、户部联署钤印。”
谢渊的手掌重重按在蛀空的囤柱上,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他想起黄河决堤处掺着麦秸的堤坝,想起铁犀腹内藏着的舞弊奏疏,太阳穴突突直跳:“《大吴律》明文规定,宗亲借粮需三司会签。这无凭无据的‘借据’,分明是强取豪夺!” 他猛地转身,官袍下摆扫落墙角的老鼠洞,“去请镇刑司张明德,就说本官要依《大吴会典》第三十七卷,核办此案。”
半个时辰后,张明德的蟒纹飞鱼服掠过仓门,腰牌上的獬豸纹在阴暗中泛着冷光。“谢渊,无故传唤三品大员,该当何罪?”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该问幕后黑手何罪!” 谢渊将借据甩在积灰的案几上,纸张扬起的灰尘中,模糊的花押格外刺目,“十万石粮米,足够赈济三州九县灾民!这些借据,不过是巧取豪夺的遮羞布!”
张明德漫不经心地用袖口拂过案几,瞥见借据上缺失的联署印鉴,瞳孔微缩:“谢大人如此揣测,可有真凭实据?莫不是想借此排除异己?” 他的语气轻慢,却暗含威胁。
当夜,谢府后院的柴房突然燃起冲天大火。谢渊冲出门时,正见夫人颤抖着从灰烬中扒出半片烧焦的粮袋,边缘处 “预备仓” 三个残字仍依稀可辨。“老爷,对方势力庞大,我们……” 夫人的声音被浓烟呛得断断续续,怀中幼子的啼哭让她眼眶通红。
谢渊将妻儿紧紧护在身后,感受着夫人后背剧烈的颤抖。他轻抚幼子被熏黑的小脸,喉结滚动:“明日一早,你带孩子去杭州外祖家。记得把书房第三格的《荒政奏议》藏好。” 他望着天边未散的火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这十万石粮,就是拼了性命,我也要追回来。”
与此同时,说客接踵而至。礼部侍郎捧着金丝楠木匣踏入厅堂,檀香混着金器碰撞声弥漫开来:“谢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人愿补还半数粮米,再送上万亩良田……”
“住口!” 谢渊猛然起身,茶盏重重砸在青砖上,瓷片飞溅,“百姓饿殍遍野时,田产能充饥吗?回去告诉背后之人,百姓的救命粮,一粒都不能少!” 他的目光如炬,吓得侍郎踉跄后退,金丝楠木匣险些脱手。
次日,玄夜卫急报:运河漕船被镇刑司以 “检修河道” 为由全部扣押,码头搬运工集体失踪。谢渊摩挲着案头的铁犀残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愈发清醒。“好手段,” 他冷笑出声,“先是断我运粮船,下一步恐怕要……”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 —— 有人在窥探。
工部衙门的议事厅内,六部官员争论不休。户部主事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谢大人,十万石粮米转运,需调用漕船三百艘,沿途经过七省二十三关。单是关卡税银,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谢渊铺开泛黄的《运河舆图》,朱笔在淮安、济宁等重镇圈点:“采用‘兑支法’。依据《大吴漕运例》,以临近州县粮仓为中转站,实行‘就粮兑支’。” 他展开一面牙旗,旗面上绣着枯瘦的流民耕作图,针脚细密处暗藏玄机,“此旗由灾民所绣,表面是感恩图,实则绣着决堤处经纬坐标。驿站查验官文虽严,但对民间绣品向来宽松。”
“荒唐!用刺绣传递消息?” 某位御史拍案而起,补子上的獬豸纹随动作抖动,“这成何体统!”
“御史大人可知《大吴驿递条例》第二卷?” 谢渊翻开厚重的律典,指节叩击书页,“洪武年间就有先例,民间绣品可作私信传递。况且,每船粮米都由当地耆老核验,掺假者按连坐法处置。”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诸位是要规矩,还是要百姓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