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走到言语涵的桌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无形的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垂落,扫过她面前摊开的《神经工程学导论》,精准地停留在她正在苦思冥想的那道关于“神经突触信号非线性放大阈值”的复杂习题上。草稿纸上凌乱的演算轨迹暴露了她的挣扎。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拉开言语涵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动作流畅,没有半分犹豫或客套,仿佛这个位置本就为他预留。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直到这时,言语涵才仿佛从巨大的震惊和羞窘中找回一丝神智。她猛地抬起头,正对上陈胜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距离如此之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沉淀的、如同历经万载冰川般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似乎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
“陈…陈队长…” 言语涵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窘迫,脸颊如同火烧:“您…您真的来了…我…我就是…那个题…”
她语无伦次,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书页边缘,几乎要将纸张揉碎。巨大的羞怯让她恨不得立刻钻到桌子底下去!她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坐在自己正对面!近在咫尺!那无形的压迫感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让她窒息。
陈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习题上,仿佛她此刻的窘态并非他关注的重点。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非线性放大阈值的难点,在于突触前膜ca2?通道开启概率与递质释放量之间的动态耦合,以及后膜受体敏感性在时间维度上的衰减。”
他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每一个专业名词都精准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言语涵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他在说什么?他是在…分析题目?
陈胜没有理会她的怔忡,伸出右手。那只骨节分明、指腹带着明显枪茧和薄茧的手掌,自然地越过桌面,指向她草稿纸上一个被反复涂改的公式节点。指尖距离她的笔尖只有寸许。
“你在这里引入的静态平衡模型是错的。” 他的指尖在那行凌乱的公式上轻轻点了点,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此刻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女大学生的作业题,而是一个亟待解决的战术难题,“突触传递是典型的混沌系统,受初始条件敏感性影响极大。你需要考虑的是信号脉冲序列的时空编码特性,以及背景噪音对信噪比的动态压制。”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从言语涵手边拿过一支闲置的铅笔。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修长的手指握住笔杆,笔尖落在草稿纸的空白处。
唰、唰、唰…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声响。没有一丝迟疑,没有半分停顿。一个个复杂精密的数学符号,一行行简洁却蕴含深意的公式推导,如同精密的机械臂在自动编程般,迅速而优雅地在纸面上铺展开来!那字迹刚劲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如同刀锋刻印般的冷冽美感。
他推导的速度快得惊人!言语涵需要绞尽脑汁、反复演算半小时都未必能理清的思路,在他笔下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淌出来。那些困扰她许久的混沌理论、非线性微分方程、随机过程模型…在他手中如同温顺的士兵,被精准地调动、组合,构建出一条通往答案的清晰路径。
言语涵彻底懵了!她呆呆地看着陈胜那只在纸面上飞速移动的手,看着他笔下流淌出的、远超她所学课程深度的精妙推导,看着他专注而平静的侧脸轮廓…所有的羞怯、紧张,甚至大脑的思考能力,都在这一刻被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彻底冻结、粉碎!
他…他不仅来了…他还真的…在给她讲题?!而且讲得如此深入、如此…信手拈来?!仿佛那本厚厚的《神经工程学导论》只是他闲暇时翻过的小册子?!
斜对面的阿雯、小雅、小美三人,更是如同被施了石化魔法!阿雯捂着嘴的手忘了放下,眼睛瞪得快要脱眶,里面全是“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和巨大的认知颠覆!小雅举着手机,镜头都忘了对焦,整个人僵在那里。小美则张着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仿佛看到了外星人降临地球现场辅导功课!
整个自习区,依旧死寂!但气氛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变为一种更深的、近乎诡异的沉默。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学生,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难以置信。
这个肩扛“盘龙剑”徽章、气势迫人如同从战场硝烟中走出的铁血军人…他…他为什么会对神经工程学前沿理论如此精通?为什么会对一个大二女生的习题如此上心?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如此专注地演算?这画面太过离奇,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框架!
陈胜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他的笔尖在纸面上流畅地划过最后一个等号,一道简洁而优美的最终表达式清晰地呈现出来。他放下铅笔,将草稿纸轻轻推到言语涵面前。
“代入这个表达式,结合你之前的数据,边界条件就清晰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计算任务。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言语涵因震惊而显得呆滞的脸上,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映着她小小的、茫然的影子。
“懂了吗?” 他问。语调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探寻,仿佛在透过眼前这个惊惶的女孩,努力辨认着某个早已湮没在时光尘埃中的模糊轮廓。
言语涵的指尖触碰到那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草稿纸。纸上那行云流水般的推导过程,每一个字符都像带着电流,灼烫着她的视线。懂了吗?她的大脑一片混沌,那些精妙的公式如同天书。她不懂!她完全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懂这些?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总像隔着万水千山?
巨大的困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因他准时赴约而产生的短暂羞怯与惊喜。她怔怔地望着他近在咫尺、却仿佛遥隔星河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茫然地跳动着,在寂静的古籍区里,如同孤独而迷惘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