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炉炼铁成功的喜悦,如同醇厚的米酒,让整个青石村的工匠们都沉醉了好几天。
院子里,那几十块泛着暗红色光泽、沉甸甸的铁锭,整齐地码放在那里。
它们像是一块块沉默的勋章,彰显着张家那惊世骇俗的创造力。
铁牛和柱子他们,每天都要过来摸一摸,看一看,脸上满是自豪。
然而,张大山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这天,他将铁牛和张老头叫到铁锭前。
“铁牛,你用锤子,砸一下这铁锭试试。”
张大山吩咐道。
“好嘞,爹。”
铁牛拿起一把小锤,对着其中一块铁锭的边角,随意地砸了下去。
“铛!”
一声脆响。
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那看起来坚硬无比的铁锭,在锤子的敲击下,竟然……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哎?”
铁牛愣住了。
他又加了几分力气,再次砸下。
“咔嚓!”
这一次,那铁锭的边角竟然直接被砸下来一小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爹,这……这铁怎么这么脆?”
铁牛满脸的不敢置信。
“跟豆腐渣似的,这能做啥家伙什?”
张老头也凑上前,捡起一块碎片看了看,眉头紧锁。
“这铁性子太硬,也太脆,是生铁。”
张大山开口解释道。
“因为它里头含的‘炭’太多了。”
“咱们打铁,是把铁烧软了,反复捶打,把里头的杂质和多余的‘炭’给它逼出来,那叫‘熟铁’。”
“熟铁有韧性,但不够硬。”
“而咱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生铁里的‘炭’,不多不少,去掉正好的那一部分。”
“让它既有熟铁的韧性,又有比生铁更强的硬度。”
“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才叫‘钢’。”
钢。
这个字,让铁牛和张老头的眼中,都闪过一丝陌生的光芒。
“那……那该怎么把里头的‘炭’弄出来?”铁牛追问道。
“烧,搅,锤。”
张大山言简意赅。
他指向旁边一座新建好的、比高炉矮小许多,但结构更为奇特的炉子。
那炉子有一个宽大的炉膛,还有一个长长的烟囱,炉顶并非完全封闭。
这便是张大山根据《五金》篇的记载,指导柱子和铁牛建造的“炒钢炉”。
“把生铁放进去,再次烧化。”
“然后用长铁棍,在铁水里不停地搅动,就像炒菜一样。”
“让火和风,把多余的‘炭’都给它烧掉。”
“等铁水变得粘稠,成了半熔化的‘钢块’,再把它取出来。”
“然后,就得靠你了,铁牛。”
张大山看向长子。
“用咱们那水力锻锤,把它狠狠地锤打,千锤百炼,把最后的杂质都逼出来,百炼成钢。”
这个过程,听起来比打铁要复杂百倍,也危险百倍。
铁牛和张老头听得是心神震动,既紧张,又充满了期待。
说干就干。
张大山指挥着,将几块生铁锭投入炒钢炉中。
炉火再次燃起。
这一次,不再追求极限的高温,而是追求一种稳定而持久的热度。
生铁锭在炉火的舔舐下,渐渐变红,变软,最终化为一滩翻滚的、暗红色的铁水。
“铁牛,长把铁耙,搅它!”
张大山厉声喝道。
铁牛早已穿戴好厚实的防护皮具,闻言立刻拿起一根数丈长的、顶端带着耙齿的特制铁棍。
他将铁耙伸进炉膛,在那翻滚的铁水中,用力地来回搅动。
“刺啦——”
铁水与空气接触,爆发出绚丽的火星。
一股股黑烟伴随着刺鼻的气味冒出。
这便是铁水中过量的碳,正在被氧化燃烧。
搅动铁水,是极其耗费体力的活计。
铁牛咬紧牙关,浑身的肌肉贲张,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的额头和脊背流下,瞬间又被灼人的热浪蒸发。
搅动了不知多久。
炉内的铁水,渐渐变得粘稠起来,不再像液体那样流动。
颜色也从暗红,变得更加明亮。
“火候到了,出炉!”
张大山一声令下。
铁牛和另一名早已准备好的工匠,合力用巨大的火钳,将那块如同巨大蜂窝煤一般、通体透亮、还在滴落着铁水的钢块,从炉膛中夹了出来。
“快!上锻锤!”
钢块被迅速转移到水力锻锤下方的巨大铁砧上。
“放水!”
随着柱子拉开水闸。
巨大的水轮再次转动,带动着那重达数百斤的巨大锻锤,一下下地,狠狠砸在灼热的钢块之上。
“轰!”
“轰!”
“轰!”
地动山摇,声如奔雷。
每一次捶打,都让钢块迸射出万千的火星,如同节日里最绚烂的烟火。
黑色的氧化皮和液态的炉渣,被不断地从钢块中挤压出来。
钢块的体积在缩小,密度却在不断增加,变得越来越致密,越来越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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