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诏下,秦火重燃
咸阳宫的铜钟在暮色里撞出第三响时,秦穆公嬴任好正站在偏殿的窗前。案上堆叠的竹简沾着未干的墨痕,最顶端那卷用朱砂圈着"崤山阵亡将士名录"七个字,墨迹已被指腹磨得发灰。殿外飘着入冬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阶前的青铜鹤上,簌簌有声,像极了那些永远回不来的兵卒临死前的喘息。
一、素服临朝
早朝的钟声比往日沉了三分。当内侍尖细的唱喏划破宫阙,文武百官踏入朝堂时,都被殿上的景象攥紧了心——秦穆公没有穿玄色龙纹朝服,一袭洗得发白的素纱单衣裹着他佝偻的脊背,腰间系着麻绳,鬓角的白发在烛火里泛着霜色。
"君上..."右相蹇叔刚要开口,就被穆公抬手止住。老君主走到殿中,目光扫过阶下垂首的群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崤山之战,三万儿郎埋骨荒野,皆因寡人一念之私。"
青铜鼎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着他眼角的浊泪。百里奚的灵位还摆在侧殿,那个总爱摸着胡须说"民为邦本"的老臣,若还在,此刻定会按住他颤抖的手。可如今只有蹇叔拄着拐杖,枯瘦的指节泛白,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孟明视。"穆公忽然唤道。
站在武将列首的青年出列,甲胄上的残痕还没打磨干净,正是从晋国归来的三将之首。他单膝跪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臣罪该万死。"
"你无罪。"穆公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是寡人不听蹇叔之谏,是寡人被东进的执念蒙了心窍!"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几道征战留下的旧疤,"当年寡人亲征晋国,三战三败都未曾低头,可今日,寡人要向全天下认错!"
内侍捧着一卷竹简上前,穆公接过,对着殿外的风雪朗声道:"秦伯任好,敢昭告于天:崤山之败,罪在寡人。轻举妄动,致将士暴尸;刚愎自用,负百姓所托。自今日起,减膳食,撤钟鼓,抚遗孤,振军备。若三年之内不能雪此恨,寡人愿卸王畿,以谢天下!"
话音落时,雪粒打在殿外的青铜兽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群臣齐刷刷跪倒,山呼"君上万岁"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哽咽。
二、崤山忠魂
三日后,一支由三百辆马车组成的队伍驶出咸阳东门。每辆车上都插着白色幡旗,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将身着孝服,亲自护送灵柩前往崤山。
车辙碾过结冰的渭河桥面,孟明视掀起车帘,望着岸边送别的百姓。有白发老妪捧着陶罐,将温热的米酒洒在车轮经过的地方;有孩童举着简陋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还我父兄"。他攥紧了腰间的秦锐剑,剑鞘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那是崤山之战前,父亲百里奚亲手为他系上的。
队伍行至崤山谷地时,正值黄昏。夕阳把两侧的山崖染成血色,山涧里还能看见散落的盔甲碎片和锈蚀的兵器。当地向导指着一处堆满白骨的斜坡说:"将军请看,那便是秦军阵亡之处。"
孟明视翻身下马,踩着碎石攀上斜坡。雪地里露出半截断裂的矛杆,矛尖还嵌在一块发黑的骨头上。他蹲下身,用手拂去积雪,发现下面压着一枚铜制的兵符,上面刻着"右庶长"三个字。
"是嬴离将军..."西乞术在身后低语,声音发颤,"他是君上的亲侄子,战前还说要带新婚的妻子来看崤山的红叶。"
白乙丙忽然跪倒在地,对着山谷叩首:"是我等无能,让弟兄们曝尸荒野!"他腰间的箭囊空荡荡的,崤山之战时,他为了掩护主力撤退,亲手折断了自己的弓。
孟明视站起身,望着漫山遍野的残骸,忽然拔出剑,对着山崖大喊:"弟兄们!我孟明视回来了!今日便让你们魂归故土,明日,我必带秦军踏平晋国,为你们报仇!"
回声在山谷里激荡,惊起一群寒鸦。士兵们开始清理尸骨,每找到一具相对完整的遗骸,就用白布裹好,放入棺木。有个年轻士兵在乱石堆里发现了半截染血的麻布,展开一看,上面绣着个"秦"字,他忽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哭了——那是他同村兄长的征衣。
七天后,崤山脚下立起了一座巨大的坟茔,三百座新坟围绕着主墓,碑石上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姓名。秦穆公亲自前来祭拜,他脱下鞋履,赤脚走到坟前,抓起一把混着雪粒的泥土,缓缓撒在碑上:"孩子们,寡人来迟了。"
寒风卷起他的白发,远处传来西戎盟友送来的战马嘶鸣,像是在为亡灵送行。
三、工坊星火
咸阳城西的兵器坊,最近总是亮到深夜。
铁匠铺里,老工匠欧冶子正盯着炉子里的火苗,通红的铁块在砧上被反复捶打,溅起的火星落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旁边的木架上,摆着十几把打造到一半的秦锐剑,剑身的纹路比从前更加细密——这是结合了西戎冶铁术的新工艺。
"欧老,君上又派人送炭火来了。"学徒捧着一筐木炭进来,鼻尖冻得通红,"听说宫里已经三个月没点过取暖的炭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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