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往下延伸的每一步都带着潮湿的寒气,韩锋的靴底擦过青石板,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苏婉走在他左侧,发梢扫过他手背时,他才惊觉自己掌心还攥着那块镜碎片——青铜边缘早将虎口割出血线,却远不及后颈那股刺痛来得清晰。
"阿锋,慢些。"苏婉的手虚虚护在他肘后,声音压得很低,"阶梯有青苔。"
韩锋低头,果然见青石板缝隙里爬着暗绿色的苔藓,在手机冷白光下泛着幽光。
他扯了扯嘴角,刚要应话,唐晓晓突然"呀"了一声——她怀里的古籍无风自动,拓本上的朱砂字"唰"地窜起,像被风吹散的火星,最后凝在前方某处。
"到了。"红衣女的短剑嗡鸣一声,剑鞘在掌心压出红印。
韩锋抬头,就着众人手机的光,看清了阶梯尽头的景象。
那是座足有二十米高的石殿,穹顶垂着拇指粗的钟乳石,地面铺着大块的墨玉,每块玉面都映着头顶的光,像撒了把碎星子。
最醒目的是四壁——整面墙壁被雕成连环画,用浅浮雕技法刻着穿玄色道袍的相师与金缕玉衣的帝王。
韩锋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认出那玄袍相师腰间的七星纹——与《天师手札》里记载的第九天师服饰分毫不差;而帝王冕旒下的面容,竟与镜中"逆帝"虚影有七分相似。
"第九天师......曾是逆帝的亲信?"他脱口而出,喉结滚动时尝到血锈味——是方才攥镜碎片时咬到了舌尖。
唐晓晓早扑到最近的壁画前。
她指尖拂过浮雕,古籍"啪"地翻到最后一页,朱砂字"簌簌"落在壁画缝隙里,像在给古老画面重新上色。"这段历史......从未记载过。"她声音发颤,发尾沾着石屑也顾不上理,"史书记载第九天师隐居终南山,可这里......"她指向第三幅画:玄袍相师与帝王并立,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相师手中的罗盘正对着帝王心口。
"他们并肩征战天下。"唐晓晓顺着壁画移动脚步,"然后......"她顿在第七幅画前,指甲几乎要掐进石壁——画中相师的道袍被撕成碎片,帝王的龙袍染着黑血,两人的手掌分别按在对方天灵盖上,相师的罗盘裂成两半,帝王的冕旒掉在脚边。
"理念不合反目成仇。"韩锋替她说完,目光扫过最后一幅画:相师倒在帝王脚边,右手向前伸着,指尖还攥着半块破碎的罗盘;帝王仰头望天,眼中没有胜者的狂喜,只有深切的悲怆。
"原来逆帝杀第九天师,不是为了夺运。"苏婉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攥着镜碎片的手,"是......"
"是不得不杀。"韩锋低声接话。
他的"天机之眼"在眼底发烫,透过壁画表面的石纹,他看见更深处的刻痕——在相师心口位置,隐约能辨出"替"字的残笔。
"有人。"
红衣女的声音像淬了冰。
韩锋猛地转头。
红衣女背靠着他,短剑已出鞘三寸,剑尖指向穹顶某处阴影。
唐晓晓的古籍突然发出焦糊味,朱砂字"轰"地炸开,化作金色锁链缠在众人腰间。
苏婉的考古手电扫向阴影,却只照到斑驳的石壁——可那股腐味更浓了,像有人把腐烂的死鱼塞进他鼻腔。
"不是人。"韩锋摸出镜碎片。
方才还冰冷的青铜此刻烫得灼手,镜中那双灰瞳正缓缓转动,瞳孔深处映出的,竟是穹顶钟乳石后蜷缩的黑影。
"是守陵尸?"苏婉握紧他手腕,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洛阳铲。
"比守陵尸厉害。"红衣女的剑尖开始滴血——不是她的血,是剑身与空气摩擦迸出的锈红。
她侧头看向韩锋,眼尾的朱砂痣被冷汗晕开,"这气息......像极了地宫入口那具尸王。"
韩锋的识海突然一震。
他想起三日前在入口处,那具被千年尸毒养得皮骨不腐的守陵尸王,当时它胸口正嵌着半块青铜镜——和他此刻攥着的碎片,纹路完全吻合。
"晓晓,壁画最后有什么?"他突然问。
唐晓晓的手指还按在最后一幅画上,古籍自动翻到空白页,笔尖沾着她的血开始速记:"相师临死前说'以我命换你命,以我眼替你眼',帝王抱着他说'等我破了这局,便来陪你'......然后帝王把相师葬在皇陵最深处,自己......"
"自己进了镜中世界。"韩锋接口。
他终于明白镜中"逆帝"为何总说"我不是你"——那根本不是逆帝的残魂,是第九天师用命换的替身在撑着。
穹顶传来石块坠落的脆响。
众人抬头,只见钟乳石间的黑影动了动,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那是张被剥了皮的脸,肌肉翻卷着,露出白森森的牙床,而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赫然嵌着两枚青铜镜碎片!
"小心!"苏婉的洛阳铲挥出,铲头擦着黑影的胳膊砸在石壁上,迸出一串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