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倒灌的轰鸣渐弱,韩锋的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时,才惊觉自己已跟着苏婉走进了石殿。
幽蓝色的光芒像活物般从穹顶流淌下来,在他视网膜上投下星图的残影——那些刻在墙壁上的古老符文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像某种沉睡的巨兽在吐纳。
"咳......"他喉间泛起腥甜,识海深处的刺痛比在甬道里更甚。
方才试图运转"天机之眼"时,眼前突然闪过玄袍身影的衣角,那人手持天秤的轮廓刚在记忆里清晰,就有尖锐的咒文像钢针刺进太阳穴。
他抬手按住额角,指缝间渗出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衣领上,凉得刺骨。
"韩锋!"苏婉的声音带着破音。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恍惚回到潘家园的梅雨季——那时老周总说"小锋这手热乎,摸古物最是合适",可此刻他的掌心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下一秒,一块沁着寒气的玉坠贴上他额头。
苏婉的指尖在颤抖,却将冰玉按得极稳:"寒魂玉,我师父给的。"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垂,带着考古现场常有的墨香,"能压灵力躁动,你......你先别用相术。"
韩锋盯着她眼底的血丝。
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女人,此刻发绳散了一半,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帐篷外,她举着探照灯给他看星图的模样——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藏了整个银河,哪像现在,连睫毛都在发颤。
"苏教授。"唐晓晓的声音从石殿中央传来。
小丫头的帆布鞋在青石板上蹭出两道白印,她正踮脚摸着青铜巨门的纹路,指尖几乎要贴到那些泛着铜绿的符号上,"您看这个!"她转身时背包带滑下来,拓印纸"哗啦"散了一地,"甲骨文的'门'字在这里变形了,旁边这个是谶纬体的'枢'!
混合商周和秦汉的刻法,我爷爷说过,只有涉及'逆'的大墓才会用这种......"
"逆?"苏婉松开按在韩锋额上的手,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
她的指尖划过巨门最上方的图腾——两条交缠的龙正撕咬着一颗珠子,龙鳞的刻痕里还凝着未干的水珠,"《水经注》里提过,始皇陵有'逆帝门'镇气运,说的就是......"
"轰——"
韩锋突然踉跄半步。
识海里那口金棺的盖子又动了,黑影的指尖正顺着他意识海的裂缝往里钻。
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不属于人类的低吟,像古钟在深潭里震动。
玄袍身影的记忆再次涌来,这次他看清了天秤上的刻字:"以命易运,以眼证天"。
"韩锋?"苏婉的手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她的指甲盖泛着青白,是常年接触文物留下的痕迹,"你又......"
"我没事。"他咬着后槽牙,右眼的幽光不受控制地往外渗。
余光里,唐晓晓已经蹲在地上铺拓印纸,钢笔在笔记本上唰唰写着,发顶的呆毛随着动作一跳一跳;而红衣女始终站在阴影里,她的软剑还挂在腰间,可韩锋分明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正缓缓抬起,指尖轻轻抚过剑柄。
石殿的幽光突然暗了一瞬。
青铜巨门深处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后踱步。
唐晓晓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她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门......门在呼吸!"
韩锋的右眼完全被幽光笼罩。
他望着红衣女眼尾的朱砂痣——那滴血泪不知何时已经凝固,却在此时泛起诡异的红光。
她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指节发白,仿佛下一秒就会......
"苏教授!"唐晓晓的尖叫刺穿石殿的寂静,"符号动了!
这些字......在重组!"
韩锋的识海里,金棺黑影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听见自己用陌生的声音说:"逆帝门,开。"
青铜门后的闷响与唐晓晓的尖叫撞在一起时,红衣女的剑已经出鞘。
她腰间的软剑本是缠在臂弯的银链,此时却如活物般绷直,剑尖划破空气的锐响像根细针,直接扎进韩锋发涨的识海。"有东西在靠近。"她的声音比石殿的寒气更冷,眼尾的朱砂痣随着转头的动作晃了晃,竟比方才更红几分——那不是妆容,倒像是渗了血的朱砂。
话音未落,墙角的阴影突然翻涌。
韩锋踉跄着扶住石墙,右手不受控地按在右眼上——幽光从指缝漏出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淡蓝色的光斑。
他看见三条由黑雾凝成的蛇形生物正贴着地面爬来,蛇信子是半透明的,每吐一次,空气里就多出几缕若有若无的咒文。
"小心!"苏婉扑过来要拉他,却被他反手拽到身后。
韩锋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声音里混着识海里金棺的轻响,还有玄袍人影的低笑。
他咬得舌尖发腥,强行撑开"天机之眼"——黑雾蛇的轮廓在视野里突然清晰,它们体内流转的不是妖气,而是某种被反复碾压过的帝王气运,像腐烂的龙鳞,泛着令人作呕的暗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