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的长剑刺入雪豹咽喉时,指节突然泛起一层青霜。
这头修行三百年的雪域妖兽在濒死之际爆发出的寒煞,竟比昆仑冰窟的玄冰还要凛冽三分。他旋身避开喷溅的血雾,玄色衣袍在风雪中划出半道残影,落在三丈外的冰岩上时,靴底已结了层薄冰。
“凌兄好身手。”
清脆的女声裹着风雪从头顶传来,凌渊抬头便见青衫女子斜倚在冰崖裂缝处,腰间悬着柄没有剑鞘的断剑。那张脸在风雪中半明半暗,唯有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极了十年前在忘川渡头为他疗伤的苏晚晴。
“苏姑娘怎会在此?”凌渊收剑入鞘,剑穗上的琉璃珠还在微微发烫——那是当年苏晚晴所赠,据说能驱百邪。
苏晚晴翻身跃下,断剑在冰岩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寻一样东西。倒是凌兄,不是说要在长白山闭关三十年么?怎么才十年就出来了?”
她说话时,凌渊注意到她左手手套破了个洞,露出的指尖泛着诡异的青黑。十年前那个连杀鸡都要闭眼睛的姑娘,如今竟成了能在雪域独行的修士。
“感应到了剑鸣。”凌渊望向冰崖深处,那里有处千年不冻的寒潭,“昨夜三更,寒潭底下有剑气冲霄,阁下也是为此而来?”
苏晚晴突然笑了,笑声在风雪里碎成一片:“凌兄还是这么直接。不错,我要找的东西,就在那寒潭底下。”
话音未落,冰崖突然震颤起来。寒潭方向传来沉闷的龙吟,水面腾起的白雾中,隐约可见两柄古剑正在相击,剑气撞碎的冰棱像暴雨般砸落。
凌渊祭出护体真气时,苏晚晴已提着断剑冲向寒潭。她的身法比十年前快了数倍,足尖点过水面时竟未溅起半点涟漪,唯有断剑划破空气的锐响,像极了当年忘川渡头的船桨声。
“小心!”凌渊追上她时,寒潭中央突然裂开道丈宽的冰缝,漆黑的裂缝里伸出无数冰棱,每根冰棱上都凝结着淡金色的符文。
苏晚晴的断剑与冰棱相碰,迸出的火星在寒气中瞬间熄灭。她借力后翻的瞬间,凌渊看清了冰缝深处的景象——两柄纠缠的古剑周围,浮着具盘膝而坐的枯骨,枯骨胸口插着半截玉簪,簪头镶嵌的红宝石正在缓缓搏动,像颗跳动的心脏。
“是玄铁令主的尸骨。”苏晚晴的声音有些发颤,“十年前他就是带着这枚玉簪失踪的,江湖传言他找到了传说中的‘寒渊剑’。”
凌渊突然想起三年前收到的密信,信上只画了半截玉簪,落款是个模糊的“苏”字。当时他以为是恶作剧,现在看来,那分明是苏晚晴在示警。
冰缝里的剑气突然暴涨,两柄古剑突然分开,一柄化作青龙虚影冲向苏晚晴,另一柄化作白虎形态扑向凌渊。凌渊挥剑格挡的瞬间,发现对方的剑招竟与自己师门的《玄元剑经》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阴戾之气。
“这是……”凌渊剑锋偏转,避开对方的咽喉,“这剑招是玄元派的剑法!”
苏晚晴的断剑正与青龙虚影缠斗,闻言动作一滞:“你说什么?玄元派不是早在五十年前就灭门了吗?”
就在这时,枯骨胸口的玉簪突然迸出红光。两柄古剑像是收到指令般同时转向,齐齐刺向那具枯骨。凌渊与苏晚晴对视一眼,同时出手阻拦——他们都意识到,这具枯骨绝不能被损毁。
凌渊的长剑缠住白虎剑的瞬间,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内力顺着剑身传来。那内力温润平和,像极了他失踪多年的师父。他猛地看向枯骨的左手,那里握着枚青铜戒指,戒指上刻着的正是玄元派的太极图案。
“师父……”凌渊的声音有些发涩,十年前师父突然失踪,原来竟是葬身于此。
苏晚晴的断剑突然发出嗡鸣,断口处浮现出半行铭文。当她的断剑与青龙剑相触时,两柄剑竟开始缓缓融合,淡青色的光芒中,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
“晚晴,渊儿……”人影的声音苍老沙哑,“为师对不起你们。”
人影渐渐清晰,正是玄元派最后一任掌门,凌渊的师父玄机子。他的魂魄附着在两柄古剑上,此刻借着玉簪的灵力终于显形。
“师父,您为何会在此?”凌渊的剑穗琉璃珠突然炸裂,十年前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忘川渡头的大火,苏晚晴染血的嫁衣,还有师父最后塞给他的那卷残破剑谱。
玄机子的魂魄叹了口气,红光中的玉簪搏动得愈发剧烈:“五十年前,为师与魔教教主定下赌约,以玄元派气运为注,争夺寒渊剑的归属。后来魔教背约,用毒计害死了所有弟子……”
苏晚晴突然按住胸口,断剑上的铭文开始渗出鲜血:“所以您就假死脱身?让我爹爹背负通敌的罪名?”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十年前苏家被冠上“魔教余孽”的罪名满门抄斩,唯有她被玄机子暗中送走。
玄机子的魂魄在红光中剧烈晃动:“晚晴,是为师错了。当年你爹爹是为了保护寒渊剑才假意投靠魔教,他……”
话音未落,寒潭突然掀起巨浪。冰缝深处传来桀桀怪笑,个黑袍人踩着冰棱缓缓升起,手里把玩着枚黑色令牌,令牌上的骷髅头眼睛里闪烁着绿光。
“玄机子,没想到你还留着这手。”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可惜啊,你的好徒弟和徒媳,今天都要陪你殉葬。”
凌渊认出这人是魔教现任教主鬼无常,三年前就是他派人追杀苏晚晴。他将苏晚晴护在身后,剑锋斜指地面:“当年的账,也该算了。”
鬼无常突然大笑起来:“算?你知道苏晚晴为什么要找寒渊剑吗?她是想用你的心头血来解封剑里的魔性,好为苏家报仇!”
苏晚晴的断剑哐当落地,她后退半步,青衫在风雪中簌簌发抖:“不是的……我只是想查清真相……”
凌渊突然想起十年前苏晚晴为他疗伤时,曾偷偷取过他一滴血。当时他只当是疗伤需要,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寒渊剑认主的媒介。
寒潭的巨浪突然倒卷而回,两柄古剑同时发出清越的剑鸣。玄机子的魂魄化作道金光,融入凌渊的长剑之中。他最后的声音在凌渊脑海中响起:“渊儿,寒渊剑的魔性需以纯善之心压制,晚晴本性不坏,莫要错怪她……”
凌渊的长剑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与苏晚晴的断剑遥相呼应。鬼无常祭出的魔功在金光中迅速消融,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黑袍寸寸碎裂:“不可能!寒渊剑明明是至邪之物!”
“剑本无正邪,全看握剑之人。”凌渊的声音平静如水,他想起师父教他的第一句剑诀,“心正则剑正,心邪则剑邪。”
苏晚晴捡起断剑,泪水终于滑落,在触及剑身的瞬间化作冰晶:“凌渊,对不起……”
凌渊没有回头,只是挥剑斩向鬼无常。金光过处,魔气尽数消散,唯有那枚黑色令牌掉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当他转身时,苏晚晴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寒潭边留下半截玉簪,与枯骨胸口的那半截正好拼合。
风雪渐渐平息,寒潭恢复了平静。凌渊将师父的尸骨敛入玉棺,葬在冰崖之下。他捡起那枚拼合的玉簪,发现簪身内侧刻着行小字:“忘川渡头,与君同归。”
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凌渊握紧长剑,转身望向长白山深处。他知道,苏晚晴不会走远,而江湖上关于寒渊剑的传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