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渊的长剑刺入石缝时,指腹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凹陷。那不是天然形成的石纹,而是人为雕琢的螺旋纹路,顺着剑脊往下蔓延三寸,竟在岩壁深处勾勒出半枚残缺的八卦图。
“小心!”苏清鸢的惊呼声刚起,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颤。那些嵌在岩壁上的青铜锁链骤然绷直,链环相击的脆响里夹杂着骨骼摩擦的咯吱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挣开束缚。墨尘渊猛地抽剑后退,却见方才剑刃刺入的地方渗出暗红汁液,顺着石缝蜿蜒流淌,在地面聚成诡异的血莲形状。
“是镇魂阵的生门。”苏清鸢迅速解下腰间玉佩,指尖凝起淡青色灵力在玉佩上疾点,“血影教用活人精血养了二十年,这些石缝里全是冤魂凝结的煞力。”玉佩悬在半空发出清越的鸣响,将靠近的血雾震开三尺,却在触及那些青铜锁链时突然迸出裂纹——链环上缠绕的黑色雾气正在啃噬灵力,细看之下竟全是蜷缩的人影。
墨尘渊突然注意到锁链末端的异常。那些深埋在岩层里的锁链尽头,竟连着一具具半嵌在石壁中的白骨。这些白骨保持着挣扎的姿态,指骨深深抠进岩石,颅骨空洞的眼眶正对着石桥方向。而在最中央那具 tallest 的白骨胸腔里,斜插着一支通体乳白的骨笛,笛身上布满细密的孔洞,此刻正随着锁链的震颤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骨笛引煞,是血影教的《幽冥谱》。”墨尘渊剑眉紧蹙,他曾在宗门典籍里见过记载,血影教历代教主都要用至亲指骨炼制骨笛,笛声能唤醒方圆百里的尸骸,“三年前血影教主被斩时,这骨笛明明已经被封入锁妖塔。”
话音未落,骨笛的音调突然拔高。那些原本静止的白骨竟缓缓转动脖颈,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幽绿鬼火。石壁开始簌簌掉灰,更多的白骨从岩层中挣脱出来,指骨间凝结的黑煞之气化作利爪,朝着两人猛扑过来。苏清鸢的玉佩在此时彻底碎裂,她急忙后撤半步,袖中飞出七枚银针钉在地面,组成简易的防御阵,却见那些白骨踩过银针时毫无阻碍,针身瞬间被煞力腐蚀成黑色粉末。
“它们不怕普通灵力。”苏清鸢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发现那些白骨的关节处都缠着半融化的黑蜡,“是尸蜡,混了血影教的秘法,寻常法器伤不了它们。”她指尖翻转取出一张黄符,灵力注入时符纸突然自燃,化作一道火墙挡在身前。火焰灼烧尸蜡的焦臭味弥漫开来,那些白骨果然在火墙前停滞片刻,但很快便有黑煞之气从骨缝中涌出,竟将火焰渐渐压了下去。
墨尘渊突然想起什么,长剑猛地指向骨笛:“清鸢,用离火符攻笛身第三孔!”他记得典籍里提过,骨笛的破绽在炼制时故意留下的“断情孔”,那里是唯一没有浸染煞力的地方。苏清鸢会意,迅速从袖中摸出三张黄符叠在一起,指尖灵力暴涨,三道金红色火焰如箭矢般直扑骨笛。
火焰撞上骨笛的瞬间,整座忘川渡突然陷入死寂。那些扑来的白骨定格在原地,黑煞之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白骨上纵横交错的剑痕——那是三年前围剿血影教时留下的旧伤。可就在墨尘渊以为得手的刹那,骨笛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笛身上的孔洞里喷出浓稠的黑雾,在半空中聚成巨大的鬼影。
那鬼影头戴紫金冠,身披残破的血色法袍,面容竟与三年前被斩杀的血影教主一般无二。它低头看着胸口的剑伤,发出桀桀怪笑:“多谢二位小友,帮老夫挣脱这锁魂链。”鬼影抬起苍白的手掌,那些散落的白骨突然腾空而起,在它身后组成完整的骨架身躯,“这忘川渡下,埋着我教三千教众的尸身,今日便用你们的神魂,祭我血影重临!”
墨尘渊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这鬼影的气息虽强,却带着一丝虚幻感,尤其是在它操控白骨时,脖颈处会闪过几不可察的透明涟漪。他眼角余光瞥见那些青铜锁链的异常——链环上的符文正在重新亮起,只是光芒比刚才黯淡许多,且流动的方向竟是朝着骨笛而去。
“它在借骨笛吸收锁链的灵力!”墨尘渊突然提剑冲向岩壁,“清鸢,毁掉锁链与骨笛的连接处!”长剑划出银亮的弧线,剑气斩在锁链与骨笛相接的地方,却被一层突然浮现的血色屏障弹开。鬼影发出嘲弄的笑声:“这是用三百六十个童男童女的心头血凝成的护罩,凭你们这点修为——”
话音戛然而止。苏清鸢不知何时绕到石壁后方,手中握着半截从白骨上掰下的指骨,正将灵力注入骨笛下方的石缝。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凹槽,形状竟与她腕间碎裂的玉佩完全吻合。当最后一丝灵力注入时,凹槽突然亮起金光,整座岩壁开始剧烈震动,那些青铜锁链上的符文同时爆发出刺目强光,将鬼影死死钉在原地。
“是玄清观的镇煞符。”苏清鸢的声音带着喘息,她看着那些从锁链涌出的金光在鬼影身上烧出一个个窟窿,“当年封印血影教时,我师父偷偷在锁链里藏了后手。”
鬼影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形在金光中渐渐消散,那些组成身躯的白骨也随之崩解成粉末。唯有那支骨笛依旧插在石壁中,笛身上的断情孔正在渗出鲜红的液体,滴落在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竟腐蚀出深不见底的孔洞。
墨尘渊走上前欲拔骨笛,却被苏清鸢拦住:“别动,这笛子在吸地脉灵气。”她指向地面不断扩大的孔洞,里面隐约传来水流声,“忘川河的水脉连着地下阴河,一旦被煞力污染,下游三千里都会变成绝地。”
话音刚落,骨笛突然自行从石壁中飞出,悬浮在半空剧烈震颤。笛身上的孔洞同时喷出黑红两色雾气,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漩涡。墨尘渊和苏清鸢对视一眼,同时祭出本命法器——青锋剑与玉尘拂在空中交击,激起的灵力涟漪形成太极图案,将骨笛牢牢罩在中央。
就在此时,漩涡深处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像是孩童赤足踩在水上,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墨尘渊猛地想起血影教的秘闻——当年血影教主炼制骨笛时,用的是他七岁幼子的指骨。
漩涡中央缓缓浮现出个矮小的身影。那是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孩童,皮肤白得像玉,手里却把玩着几缕黑色雾气。他抬起头,露出一双纯黑的眼瞳,看着悬浮的骨笛咯咯直笑:“爹爹的笛子,该回家了。”
青锋剑与玉尘拂组成的太极图突然剧烈晃动,墨尘渊只觉一股从未见过的阴煞之力顺着灵力反噬而来,喉头一阵腥甜——这孩童的力量,竟比刚才的鬼影强上百倍。
苏清鸢的脸色瞬间苍白:“是养煞童,血影教用秘法将孩童魂魄封在骨笛里,二十年了……”她看着那孩童天真的笑容,突然握紧了墨尘渊的手,“尘渊,这骨笛不能毁。”
孩童似乎听到了她的话,歪着头朝他们看来,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诡异。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向石桥方向,那里突然传来密集的嘶吼声,无数青灰色的身影正从忘川河底爬上岸来,朝着两人所在的岩壁涌来——那是被骨笛唤醒的尸群,数量竟有数千之众。
骨笛在此时发出悠长的鸣响,孩童的身影渐渐与笛身重合。墨尘渊看着那些不断逼近的尸群,突然握紧了长剑:“清鸢,开阵。”
苏清鸢点头,指尖在地面迅速画出繁复的符文。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两人脚下的岩层突然亮起血色阵纹,那些原本散落的白骨粉末被阵纹吸附,在地面组成完整的镇魂阵。墨尘渊纵身跃起,青锋剑直指骨笛,剑身上流淌着与阵纹同源的红光——那是用两人精血催动的两仪灭煞阵,以自身为引,可暂时封印世间一切阴邪。
“爹爹说,不听话的人,要喂河底的大虫子哦。”孩童的声音在笛声中回荡,骨笛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与阵纹的红光猛烈相撞。墨尘渊只觉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肯撤剑——他看见苏清鸢的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保持着结印的姿势,鬓角的青丝已有几缕化作雪白。
当黑光与红光终于交织成平衡的漩涡时,骨笛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孩童的身影在笛声中断的刹那消散,只留下一句模糊的童言:“明年今日……忘川花开……”
墨尘渊踉跄着落地,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清鸢。她的脸色比纸还白,手腕上的玉镯彻底碎成齑粉,但看着那些重新沉入河底的尸群,还是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暂时……封住了。”
墨尘渊低头看向那支落在地上的骨笛,此刻它已恢复成普通的白骨模样,只是断情孔里渗出的鲜血,正顺着石缝往地底渗透。他突然想起刚才孩童的话,抬头望向忘川河对岸——那里的崖壁上,不知何时竟开出了一株血红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像极了染血的莲花。
“那是……幽冥彼岸花。”苏清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传说只在阴煞极重之地盛开,花开之时,便是……”
她的话没说完,却见那株彼岸花突然无风自动,花瓣飘落的方向,正是骨笛渗血的石缝。墨尘渊握紧长剑,突然意识到他们刚才封住的或许不是终结,而是某个更大阴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