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碎成一片,苏小棠的靴底几乎要蹭破鞋面。
她攥着腰间温热的符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抹云纹绣线还带着陆明渊的体温,像根细针直扎进她心口。
天膳阁后堂的灯火还亮着。
她推开门时,穿堂风卷着灶膛里未熄的余烬,火星子“噼啪”溅在门框上。
老厨头正蹲在竹架前翻找什么,银白的发尾垂在旧靛青衫上;陈阿四歪在条凳上啃酱肘子,油光蹭得桌角发亮,见她进来立刻直起身子,酱色汤汁顺着指缝滴在青砖地上。
“小棠?”老厨头扶了扶老花镜,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这么晚回来——”
“陆明渊,有神火。”苏小棠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
她扯松衣领,后颈那道淡青色纹路随着吞咽动作微微发烫,“他锁骨下的龙纹,和我这道是一对。三个月前替我挡毒箭时,神火就醒了。”
陈阿四手里的酱肘子“当啷”掉在陶碟里。
他腾地站起来,条凳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那厮早有这等本事,先前装什么弱柳扶风的病公子?上回御膳房遭人投毒,他还假模假样说‘全凭苏厨娘做主’——合着是看我们跳梁呢!”他重重拍在桌上,茶盏里的冷茶溅出来,湿了半幅桌布。
老厨头却没接话。
他颤巍巍摸向竹架最上层,抽出一本裹着红绸的旧书,泛黄的纸页在烛火下泛着暗金。
“《灶神录》里写过,”他用枯瘦的手指划过某行小字,“灶神转世需双魂同火,一为引,一为承。引者藏火于骨,承者感火于灵,缺了谁都成不了气候。”
苏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陆明渊替她挡毒箭时的血雾突然在眼前炸开——那时他捂着左肩倒在她脚边,血浸透了月白锦缎,她急得连银针都拿不稳。
原来不是毒箭有多狠,是他故意让龙纹见血,让神火苏醒。
“可他救过我。”她声音发颤,“去年腊月我坠冰湖,是他破冰把我捞上来;上个月刺客夜袭,他用肉身替我挡刀……若说这些都是算计……”
“那又怎样?”陈阿四冷笑,抓起桌上的茶盏灌了口,“你当那些深宅大院的主子们做善事图什么?我在御膳房当差二十年,见过太多拿恩情当锁链的——先喂你颗甜枣,等你松了防备,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老厨头合上书,指节叩了叩封面:“小棠,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灶神之力最忌执念?若陆明渊是引者,他的执念必与你有关;可若他存了坏心,神火早该反噬他的神魂。”他浑浊的眼睛突然锐利起来,“你且说说,这三个月来,他可曾有过咳血、头痛这些异状?”
苏小棠想起昨夜替陆明渊诊脉时的情形——他的脉象沉而有力,连她用本味感知探他气血,都只觉暖融融一片,哪有半分异常?
她喉头发紧,突然摸到腰间符袋里有个硬物,掏出来竟是块半指长的玉牌,正面刻着“明渊”二字,背面是条盘绕的龙。
“这是……”
“他塞回我符袋的。”苏小棠攥紧玉牌,体温透过玉面渗进掌纹,“方才在侯府,他说我们的命二十年前就绑在一起了。”
陈阿四“嗤”了一声,抓起酱肘子狠狠咬了口:“绑?我看是套!你当那龙纹是定情信物?指不定是锁魂咒——”
“阿四!”老厨头喝止他,转而望向苏小棠,目光软了些,“小棠,你心里怎么想?”
苏小棠望着烛火里跳动的自己。
后颈的纹路还在发烫,像团烧不穿的雾。
她想起陆明渊说“等你问完该问的,我还在这儿等你”时的眼神,想起他塞回符袋时那点小心翼翼的慌乱——那不像演的。
“我要去侯府。”她突然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坚定,“有些话,我要当面问清楚。”
陈阿四把啃干净的骨头“啪”地拍在桌上:“那你还去问他?”
苏小棠摸向腰间的符袋,指尖触到玉牌上的龙纹。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夜色里荡开。
她望着老厨头案上那本《灶神录》,突然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烛火里的灰烬:“因为……”
后堂的烛火突然晃了晃,将她的话吞进黑暗里。
陈阿四的冷笑还挂在嘴角,酱肘子的油星子沾在他络腮胡上,在烛火下泛着暗黄。"那你还去问他?"他的拇指重重叩在桌沿,震得茶盏里的冷茶晃出一圈涟漪。
苏小棠的指尖还压着那块玉牌,龙纹在掌心里硌出浅红的印子。
她望着老厨头案上那本《灶神录》,书页间飘出的陈香混着后堂灶灰的气息,突然想起陆明渊替她挡刀时,也是这样带着草木灰的味道,染在她沾血的袖角上。"我要看他是否愿意与我合作。"她抬眼时,眼底的烛火晃了晃,"春祀宴快到了。"
"春祀宴?"陈阿四的浓眉拧成结,腰间那把切肉刀的银鞘在凳沿磕出轻响——那是他惯常摩挲的物件,刀面还留着今早片鲥鱼的鳞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