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的玄甲护肩磕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
老厨头的竹烟杆在窗棂上敲了第三下时,她终于松开攥紧羊皮纸的手——指尖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白痕,残页边缘的焦黑蹭得掌心一片灰。
"小棠?"老厨头的声音裹着杏仁茶的甜香飘过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灶前,粗布围裙沾着星点面渍,烟杆头还冒着细弱的火星。
陈阿四的剁肉声突然停了,厨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手里还攥着半块带骨的猪肉,刀背在案板上磕出个浅坑:"大半夜的搞什么玄虚?"
苏小棠把残页拍在案上。
老厨头的烟杆"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他佝偻的背突然绷直,枯树皮似的手指颤巍巍抚过"天火祭"三个字,喉结滚动两下:"这不是祭祀......是改朝换代的血祭。"
陈阿四的刀"噗"地扎进案板,震得案上的花椒罐晃了晃。
他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残页哗啦翻折:"老东西说什么胡话?"
"古籍里记着。"老厨头弯腰捡起烟杆,指甲深深掐进竹节里,"三印合,天火起,旧帝血脉焚如烬,新君命格重铸时。"他抬头时眼眶发红,"三十年前先皇暴毙那夜,我在御膳房值夜,看见西六宫方向烧起幽蓝大火——和你方才说的祠堂青铜炉里的火,一个颜色。"
苏小棠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想起方才蹲在青铜炉前的情形,幽蓝火焰舔着炉壁的声音,像极了有人在耳边低笑。"兵部尚书......"她突然开口,声音发涩,"他上个月把次子送进御膳房当帮厨,前日又让女儿给皇后献了套鎏金食盒。"
陈阿四的脸"唰"地白了。
他猛地抽出刀,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表情:"难怪我升掌事那年,明明殿试才得了头筹,却被压了三个月才宣旨!
原来他们早就在安棋子——"他突然顿住,刀背重重拍在自己额头上,"我还以为是自己脾气太冲,原来是人家根本不想让真本事的人挡道!"
老厨头的烟杆在掌心转了两圈,火星子簌簌落在残页旁:"三印的事......"他抬眼盯着苏小棠脖子上的玉坠,"你从小到大戴的那个,我瞧着像青垚山玄坛庙的镇庙印。"
苏小棠的手立刻抚上玉坠。
温凉的触感透过里衣传来,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在侯府井边摔碎玉坠,是母亲连夜用金漆粘好的——当时母亲说"这是你出生时灶王爷托梦给我的",原来不是哄她的话。
"那陆三公子送的平安符......"陈阿四突然插话,他盯着苏小棠腰间的锦囊,"我前日见他往符里塞了片金箔,莫不是......"
"咚——"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
苏小棠猛地站起身,玄甲在椅背上擦出刺啦响。
她抓起残页塞进袖中,玉坠撞在案角发出清响:"得查三件事。"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第一,玄坛庙的镇庙印为何在我这儿;第二,陆明渊的平安符里藏了什么;第三......"她盯着陈阿四腰间的御膳房腰牌,"你明日以掌事身份调阅近十年御膳房用炭记录——西六宫那夜的幽蓝火,必是用了南海玄铁炭。"
老厨头突然咳嗽起来,咳得眼眶泛红。
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是片发黑的龟甲:"我年轻时在南疆学厨,见过这种祭文。"他把龟甲推到苏小棠面前,"若要破局......"
"得先揪出执棋的人。"苏小棠接完这句话。
她望着案上跳动的灶火,火光照得她眼底发亮,"他们布了十年的局,我偏要在他们落子前——"
"掀了棋盘。"陈阿四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股狠劲,他抽出刀在案板上划出道深痕,"老子当掌事这些年,最会在灶里埋炸药。"
老厨头的烟杆敲了敲龟甲:"后日是初一,玄坛庙开庙门。"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清亮,"你去求签,我让人在签筒里放张纸条——第三印的下落,藏在你母亲的陪嫁箱底。"
苏小棠的手指在袖中攥紧残页。
她想起方才在祠堂摸到的碎骨,想起陆明渊刻的"安"字平安符,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坠。
窗外的麻雀又扑棱棱飞起来,撞得窗纸簌簌响。
"我今晚写两封信。"她转身走向案头的笔墨,玄甲在地上拖出细碎的响,"一封给陆明渊,问平安符里的金箔;一封给玄坛庙的知客僧,查玉坠来历。"
老厨头把龟甲收进怀里,起身时背更驼了:"我去灶房煨锅热粥。"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小棠啊,真正的守心,不是守自己的棋,是守这天下人的灶火。"
陈阿四把刀往腰间一插,冲苏小棠挤了挤眼:"我去御膳房翻账本——要是让我逮着那孙子用次等炭的证据......"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当年压我功名的人,该还债了。"
灶膛里的火"轰"地蹿高,映得苏小棠笔下的墨迹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