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汁,将城南旧巷浸得透黑。
苏小棠裹紧月白暗纹斗篷,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碎瓦,发出细碎的响。
她身后跟着阿竹和小柳,前者攥着短刀的指节发白,后者举着的灯笼被风刮得直晃,光晕里飘着霉味混着青苔的腥气。
"师父,这巷子比白天更邪性。"阿竹压低声音,刀尖轻轻磕过墙根的断砖,"方才我看见第三户的窗棂动了——"
"那是风。"苏小棠截断他的话,目光扫过斑驳的门牌号。
老厨头给的地图残片在掌心折出浅痕,她记得林晚晴当年租的屋子是"槐安里十七号",可眼前这些歪歪扭扭的门楣,早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截"七"字。
小柳的灯笼突然晃了晃,光晕扫过一堵爬满枯藤的矮墙。"师父!"她踮脚扒着藤条,"这里有块砖颜色不一样!"
苏小棠上前,指尖叩了叩那方青灰砖——空洞的回响混着腐土味钻出来。
她扯下腰间的银锁,用锁头尖儿撬砖缝。
砖屑簌簌落进她袖中,阿竹也蹲下来帮忙,两人合力掀开三块砖,露出个半人高的黑洞,霉尘"轰"地涌出来,呛得小柳连退两步。
"在下面。"苏小棠摸出火折子,火星"噌"地窜起,照亮地窖入口垂落的蛛网。
那些银丝粘在她手背,凉得像蛇信子。
她当先往下跳,靴底踩碎了半块瓦罐,脆响惊得头顶的蝙蝠"扑棱棱"乱飞。
地窖比外头更暗,火折子的光只能照见三步内的东西。
阿竹举着灯笼跟进来,光晕里浮着无数尘粒,墙角堆着半腐烂的草席,还有个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箱。
苏小棠蹲下身,指甲抠进箱盖的缝隙——木头受潮发胀,她使了两次力才掀开,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
箱底躺着半卷旧账册,几枚铜钱,还有一封用红绳捆着的信笺。
她指尖刚碰到信笺,腕间突然一热——是怀里的符印在发烫。
苏小棠心口发紧,想起昨夜符印上那行小字"第二任宿主",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絮。
信笺展开时发出细碎的脆响,字迹是极秀美的簪花小楷,却力透纸背,有些字洇着水痕,像是沾了泪:"若你看到此信,说明你也承了灶神之力。
小心,它并非恩赐,而是诅咒。"
苏小棠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眼前炸开的金光,还有事后瘫软如泥的滋味;想起上个月为皇帝做樱桃鲊,过度使用能力后眼前发黑,险些将滚烫的糖汁浇在自己手上。
原来不是她体质弱,是这所谓的"天赋",从一开始就是带刺的。
"师父?"小柳的声音带着颤,"你手在抖。"
苏小棠这才惊觉自己指尖发颤,信笺在掌心簌簌作响。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翻找,在箱底夹层摸到块硬物——是枚青铜符印,和她颈间那枚纹路相似,背面刻着"林晚晴"三字,笔画间还凝着暗红,像是血渍。
"林晚晴..."她低唤这个名字,老厨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二十年前最出色的女厨,揉面能揉出云霞的形状,雕花能雕出晨露的透亮,可后来...她就这么没了,连具尸首都是从护城河捞的。"
原来林晚晴不是"没了",是带着秘密走了。
苏小棠将两枚符印并排放在膝头,月光从地窖裂缝漏进来,照见两枚符印云纹里都刻着极小的"宿主"二字。
她突然明白老厨头总盯着她用本味感知时的眼神——不是惋惜,是恐惧。
"师父,该走了。"阿竹突然扯她衣袖,"我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像是...像是羽林卫的皮靴声。"
苏小棠猛地抬头。
地窖外的风声里,确实混着沉稳的脚步声,"咔、咔、咔",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口。
她迅速将信笺和符印塞进袖中,火折子"啪"地掐灭,黑暗瞬间吞没一切。
小柳的灯笼被她按灭,三个人的呼吸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院外那棵老槐树下。
苏小棠摸到阿竹的手,在他掌心写:"别出声。"阿竹反手握住她,掌心全是汗。
月光被云遮住的刹那,外头传来锁门的"咔嗒"声。
苏小棠贴着潮湿的墙壁,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她知道,等这阵脚步声过去,所有被埋在地窖里的秘密,都该重见天日了。
脚步声在院外停住的刹那,苏小棠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她攥紧袖中符印,指节抵着阿竹手背,快速写了三个指压暗号——"噤声,靠墙"。
阿竹立刻拉着小柳贴紧霉湿的土墙,小柳的发尾扫过她手背,带着股未干的汗腥气。
"吱呀——"
木门被踹开的声响震得地窖顶落灰。
苏小棠借着墙缝漏进的月光,看见七道黑影鱼贯而入。
为首者腰间玉佩撞出冷响,是兵部尚书府常用的墨玉螭纹。
她喉间泛起苦意——果然是那条老狐狸,上个月她改良的"八珍鸭"抢了尚书夫人寿宴风头,原以为只是小摩擦,没想到竟要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