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尧?陆肃尧?"肖九仪指尖轻抚窗棂,仿佛那是爱人消瘦的面庞,"他还活着吗?"
殿门突然被推开,一名老太医带着药童走进来。兰芷连忙擦泪行礼:"张太医。"
"奉陛下旨意,来为公主诊脉。"张太医示意肖九仪伸手。
肖九仪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张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曾为太子诊治过。她顺从地伸出手腕,在太医诊脉时压低声音:"张大人,你那边,可有,漠北消息?"
张太医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切脉姿势,借机低语:"太子殿下下落不明,陆大人重伤……不知所踪……。"
肖九仪浑身一颤,强忍泪水:"父皇那边,可知情?"
"陛下派影卫搜寻,暂无结果。"
张太医收回手,故意大声道,"公主忧思过度,风寒入肺,需静养。"
又从药箱取出一包药,"这是安神的,每晚服用。"
肖九仪接过药包,察觉里面藏了东西。
待太医退下后,她打开药包,发现一张字条:"陆未死。同太子或匿牧民处。"
兰芷见状大喜:"公主!陆大人还活着!"
肖九仪将字条凑近烛火焚毁,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兰芷,准备纸笔。我要给谢嫣儿写信。"
"殿下,可,可太子妃也被禁足了……"
"正因如此,才更要联系。"肖九仪咳嗽几声,"她父亲掌控北疆,只有她能救肃尧和兄长……"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太监尖利的通报:"陛下驾到!"
肖九仪慌忙将灰烬扫入袖中,刚躺回榻上,肖帝已大步走入。
半月不见,帝王眼下也多了几分疲态,只是威严依旧。
"儿臣参见父皇。"肖九仪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肖帝摆手:"免了。"
他看了眼药碗,"太医怎么说?"
"偶感风寒,不碍事。"肖九仪垂眸,声音虚弱。
父女相对无言。
良久,肖帝突然问道:"恨朕吗?"
肖九仪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儿臣只恨自己无能,救不了想救的人。"
肖帝眼神一暗:"仪儿,你可知为何朕将你关在毓秀殿?"
"因为儿臣违抗圣命。"
"因为朕要保你的命!"肖帝突然提高声音,"肖世昌一派恨不得将你除之后快!若非朕将你禁足,你现在已经……"
他猛地收声,转身走向窗前。
肖九仪怔怔望着父亲的背影,第一次发现那袭龙袍下的肩膀,竟有些佝偻。
"父皇……"她轻唤,"皇兄他……当真没有勾结吐蕃啊!"
肖帝沉默良久,缓缓摇头。
"您知道?那您又为何……"
"因为他是太子!"肖帝转身,眼中情绪复杂,"太子可以仁慈,但不能软弱;可以勇敢,但不能鲁莽!他擅自调兵,收买军心,若不加以惩戒,日后如何服众?"
肖九仪苦笑:"所以父皇宁可让他死在漠北?"
"住口!"肖帝厉喝,随即又压低声音,"朕已派影卫搜寻他的踪影……他不会有事。"
这句话像是说给女儿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肖帝走到榻前,突然伸手抚上肖九仪的发顶,动作轻柔得不像一国之君,倒像个普通父亲。
"仪儿,好好养病。"他声音低沉,"等这阵风波过去……朕会还你自由。"
肖九仪抓住父亲的衣袖:"那陆肃尧……"
肖帝抽回手,表情恢复帝王威严:"一个臣子而已,不值得你如此。"
待肖帝离去,肖九仪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是那枚陆肃尧给她的玉佩。
她将玉佩贴在胸口,无声泪流。
兰芷轻轻为她拭泪:"公主,张太医给的药煎好了您……"
肖九仪摇头:"收起来。我不能睡!我还要想办法救肃尧和兄长。"
窗外,暮色渐沉。毓秀殿的琉璃瓦上,最后一丝夕阳如血般殷红。
漠北牧民帐篷内,火光摇曳。
肖长珏为陆肃尧换药,伤口已开始结痂,但高热仍反复发作。
其其格蹲在一旁帮忙,好奇地打量这两个汉人。
"阿哥,你手上的茧是什么?"她突然指着肖长珏的虎口,"是握剑留下的吧?"
肖长珏下意识缩手:"早年习过武。"
巴图掀帘而入,带来一阵寒风:"汉人军队在十里外扎营,挨个搜查牧民帐篷。你们得换个地方。"
"老丈,我们明日就走,不能再连累你们。"肖长珏感激道。
巴图摇头:"现在出去是送死。我知道一个地方,匈奴人从不踏足。"
深夜,巴图带着二人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内有简单的炊具和干草铺,显然常有人来。
"这是?"肖长珏疑惑。
"我们躲避战乱的地方。"巴图点燃火把,"三十年来,漠北打了多少仗,这里就救了多少人。"
火光映照下,洞壁上刻满了各种符号和文字。
肖长珏走近细看,发现有些是汉字,有些是胡文,内容多是祈愿平安或记录战乱。
"其其格她娘,就是在这里生下她的。"巴图抚摸一处刻痕,"那天汉军与匈奴交战,箭矢如雨……"
肖长珏胸口发闷。
这些刻痕背后,是多少像巴图这样的普通百姓,在战火中艰难求生的故事?
陆肃尧突然咳嗽起来,肖长珏连忙去扶。
巴图检查后皱眉:"伤口化脓了,需要草药。"
"我去采。"肖长珏毫不犹豫。
"你不认识漠北的药草。"巴图按住他,"我去。明日午时若我没回来……"
老人解下腰间短刀,"你们顺着山洞往北走,尽头有处泉眼,那里安全。"
肖长珏郑重接过短刀:"老丈务必小心。"
巴图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儿子叫阿尔斯楞,意思是'狮子'。若你们日后遇到他……就告诉他,阿布和阿哈(蒙语:姐姐)一直在等他回家。"
老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肖长珏握紧短刀,望向洞外苍凉的漠北星空。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只是一个渴望活下去的普通人。
陆肃尧在梦中呓语:"殿下,仪儿,快走!"
肖长珏为他掖好皮袄,轻声道:"肃尧,我们一定能回去。"
山洞深处,一滴水珠从钟乳石上落下,在寂静中发出清脆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