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异闻

第91章 唐六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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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北风刮得正紧,唐六郎裹紧了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棉袍,踩着厚厚的积雪往破庙走去。他怀里揣着刚从李婆婆家换来的半块粗面饼,那是用他昨天帮老婆子修好房顶的工钱换的。

"六郎啊,天寒地冻的,这饼你趁热吃。"李婆婆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唐六郎摸了摸怀里的饼,尚有余温,他却舍不得现在就吃——这得留作明天的早饭,今天夜里还要把《孟子》的注释再温习一遍。

破庙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这原是座山神庙,年久失修,半边屋顶都塌了,好在唐六郎住的那间偏殿还算完整。他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摸黑找到火石,点亮了那盏小小的油灯。

灯光如豆,照亮了角落里堆得整整齐齐的书册,和墙上唐六郎自己写的"安贫乐道"四个大字。字写得不算好,但一笔一划极认真,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咳咳..."一阵微弱的咳嗽声突然从神像后面传来,吓得唐六郎手里的火石差点掉在地上。

"谁?"他壮着胆子举起油灯,往声音来处照去。

神像后的干草堆上,蜷缩着一个白发老者,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褐色麻衣,脸色青白,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老人身边放着个药篓,几株草药散落在地上。

唐六郎连忙蹲下身,摸了摸老人的额头,烫得吓人。"老丈?老丈醒醒!"

老人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又闭上了。

唐六郎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棉袍裹住老人,又跑去殿后把自己所有的干草都抱来,厚厚地铺在老人身下。他想了想,又掏出怀里还温热的粗面饼,掰下一小块,蘸了温水,送到老人嘴边。

"老丈,您吃点东西,我去给您熬药。"

老人虚弱地摇摇头:"小哥...不必费心...老朽只是路过..."

"这怎么行!"唐六郎已经翻出了自己唯一的铜锅,架在小小的火盆上,"我虽不懂医术,但看老丈篓子里有黄芩、柴胡,想必是懂医的。您告诉我该怎么配药,我来熬。"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欣慰的神色:"小哥心善...三片黄芩...两钱柴胡..."

那一夜,唐六郎守着火盆熬药,又把自己的被褥全给了老人,自己只裹着件单衣在火盆边看书取暖。天蒙蒙亮时,他终于撑不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小哥,小哥醒醒。"

唐六郎感觉有人在轻轻推自己。他睁开眼,看见昨夜那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更让他惊讶的是,破庙里飘着浓郁的粥香——老人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锅热腾腾的黍米粥,正冒着热气。

"老丈,您这是..."

"老朽姓周,是个游方郎中。"老人舀了碗粥递给唐六郎,"昨夜多谢小哥相救,无以为报,只好借你的锅熬了锅粥。"

唐六郎连忙摆手:"老丈太客气了!您病还没好,该我照顾您才是。"话虽这么说,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已经两天没吃过热食了。

周翁哈哈大笑:"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碗粥的滋味,唐六郎一辈子都忘不了。黍米熬得开花,里面还掺了些不知名的野菜,香气扑鼻。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生怕吃得太快就尝不出味道了。

"小哥怎么一个人住在这破庙里?"周翁一边喝粥一边问。

唐六郎不好意思地笑笑:"小生唐俭,排行第六,村里人都叫我唐六郎。家中贫寒,父母早逝,只剩我一人。这破庙虽破,但清静,适合读书。"

"哦?读书人?"周翁眼睛一亮,"可曾考取功名?"

"说来惭愧,去年秋闱落第,正准备明年再试。"唐六郎说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角落里那堆书册。

周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起身走到书堆前,抽出一本《论语集注》翻看。唐六郎紧张地跟过去——那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有些地方还被他反复修改过。

"嗯...见解独到,只是太过拘泥朱注。"周翁指着其中一页道,"'君子不器',朱子解为'君子不像器皿只有单一用途',但你批注说'君子当如明镜,物来则应,过去不留',这个解法倒新鲜。"

唐六郎涨红了脸:"小生胡乱写的,让老丈见笑了。"

"不,很好。"周翁拍拍他的肩,"读书最忌死记硬背,你有自己的见解,很好。"

两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日上三竿。周翁看了看天色,道:"老朽该告辞了。这附近山上药材颇丰,我打算采些药再走。"

唐六郎有些不舍:"老丈病刚好,不如再歇几日?"

周翁笑着摇头:"老朽习惯了风餐露宿,不打紧。"说着从药篓里取出一个小布包,"这里有些黄芪、党参,小哥读书辛苦,偶尔泡水喝可补气血。"

唐六郎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送周翁到庙门口时,老人忽然回头道:"六郎可喜欢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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