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将小陈拖进后巷仓库时,砖墙缝里的青苔被踩得稀烂。
他扯下蒙在小陈脸上的黑布,煤油灯凑近对方发颤的眼皮:"沈小姐是谁?"
小陈喉咙里滚出呜咽,额角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
顾承砚蹲下来,指节叩了叩对方被捆住的手腕:"你今早替周会长送请帖时,袖口沾了蓝印花布的靛青。
老吴带来的布料是顾氏十年前改良双宫丝的试制品——十年前泄露配方的人,现在还在找它。"
小陈瞳孔猛地收缩。
顾承砚注意到他后颈有条淡粉色刀疤,像极了松本商社特勤队的标记。"你替沈清澜做事,还是松本?"他突然扯住对方衣领,将半块冷硬的灶糖塞进小陈嘴里,"含着,省得咬毒囊。"
苏若雪抱着铜盆站在门口,盆里浸着热毛巾。
她看见小陈的喉结上下滚动,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沈小姐...沈清澜!
她每周三晚去...去公共租界的废印刷厂,说那是...是白鸦的中转站!"
顾承砚松开手,指腹蹭掉袖口的脏污。
苏若雪递来毛巾时,他瞥见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在灯影里泛着幽光——和老吴看她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去备车。"他把毛巾按在小陈额头上,"让阿福带两个伙计守着他,天亮前送巡捕房。"
苏若雪转身时,衣角扫过顾承砚的手背。
他摸出怀表,表盖里的月白缎子还留着她今早替他整理领结时的温度。"你不该跟来。"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巷子里的风还凉,"废厂可能有枪。"
"十年前林女士带着配方去苏州,船在吴淞口翻了。"苏若雪攥住他的袖口,镯子硌得他生疼,"我娘说,林女士走前给我戴过这镯子,说'若雪要像玉一样透亮'。"她仰起脸,眼睛里燃着他从未见过的火,"我要看看,是谁把玉捂脏了。"
公共租界的夜雾裹着煤渣味。
顾承砚裹着送煤工的破棉袄,推着板车经过废印刷厂时,后轮卡在铁轨缝里。
苏若雪蹲在对面米行屋檐下,假装系鞋带,余光扫过他沾着煤灰的后颈——那是他们约定的"安全"暗号。
厂门锈得只剩半扇,门洞里飘出潮霉味。
顾承砚摸出裤袋里的钢丝,三两下挑开挂锁。
地下室的台阶积着半寸厚灰,他踩上去时,听见头顶传来老鼠窜过横梁的响动。
煤油灯照亮墙面时,他差点捏碎灯柄——整面墙钉着报纸剪报,全是顾氏绸庄近三个月的出货单、染坊工人名单,甚至有张他上周在码头和纺织业王老板握手的照片,红笔圈着王老板腰侧的怀表链。
木桌上堆着没烧完的文件,最上面一张写着"林芷兰行动计划"。
顾承砚的指尖在"林芷兰"三个字上顿住——那是老吴提到的,十年前带着配方失踪的林女士。
他快速翻找,在最底下抽出张泛黄的图纸,正是顾氏改良双宫丝的工艺图,边缘印着松本商社的樱花水印。
"顾少东家,你终于来了。"
女声像冰锥扎进后颈。
顾承砚转身时,煤油灯"啪"地掉在地上。
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倚在门框上,耳垂的珍珠坠子随着笑声轻晃。
她身后跟着两个拿驳壳枪的男人,枪口正对着他心脏。
沈清澜抬起手,月光从她指间的金表链滑过——那是周会长今早送请帖时,落在顾承砚茶盏边的物件。"我让人在你书房装了窃听器,在苏小姐的翡翠镯子镶了发报器。"她晃了晃手里的纸,正是顾承砚三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密信复印件,"你以为自己在收网?"
顾承砚盯着她腕间的金表,突然笑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图纸,慢慢撕成两半:"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他抬头看向沈清澜骤变的脸色,声音轻得像落在煤渣里的火星,"就不该让我走进来。"顾承砚的拇指在怀表刻着并蒂莲的按钮上轻轻一压时,指腹几乎要嵌进金属纹路里。
这枚他每日贴身携带的瑞士表,表盖内侧那方月白缎子下,藏着他昨夜亲手安装的微型机关——与废厂通风管道里三枚烟雾弹的引线,早在三天前就通过苏若雪送的桂花糕油纸包,由阿福混在给印刷厂送的燃煤里埋好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他尾音未落,后颈突然泛起熟悉的凉意。
那是苏若雪总爱站在他左后方半步的位置时,发梢扫过皮肤的触感。
"啪!"
金属碰撞声混着刺鼻的硫磺味炸开。
顾承砚眼前骤然腾起灰黄色的烟雾,像被捅翻的蜂窝般往鼻腔里钻。
他借着烟雾模糊的瞬间矮身翻滚,后背重重撞在墙根的废印刷机上,却听见左侧传来"咔嗒"一声——是沈清澜那两个手下慌乱中拉动枪栓的动静。
"都别动!"苏若雪的声音裹着风刺进烟雾。
顾承砚眯眼望去,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绕到厂房侧门,手里举着他上周塞给她防身的勃朗宁,枪口正抵着左边那个枪手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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