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礼现场的巨型屏幕,终于暗了下去。
那张属于赵董的、扭曲的脸,连同那个名为信任网络的诡异星云标志,一同消失在黑暗中。会场里的音乐、灯光、乃至所有电子设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但寂静只持续了三秒。
随之而来的是火山喷发般的混乱。尖叫声、桌椅翻倒的碰撞声、无数人试图冲向出口的脚步声,汇成了一股毁灭性的声浪。
而风暴的中心,顶层的豪华包厢里,却安静地能听见冰块在酒杯里融化的微弱声响。
赵董还维持着那个扑倒在地的姿势,他身下的昂贵地毯,已经被他砸碎的屏幕玻璃和泼洒的酒液浸染得一片狼藉。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另外两位董事,李董和王董,一个靠着墙壁,一个瘫在沙发上,面色惨白如纸。
李董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他却不敢去接。他看着地上的赵董,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也攥住了他的声带。
“假的……”赵董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身体,“都是伪造的……是她……是那个贱人……”
王董猛地打了个哆嗦,他哆哆嗦嗦地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一口灌了下去。烈酒灼烧着他的食道,却无法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赵……老赵……”王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董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他,“报警!告她诽谤!伪造证据!”
李董像是被这个词点醒了,他猛地站直身体,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疯狂地滑动着。但他不是在报警,而是在删除。删除通话记录、删除邮件、删除所有与某些名字和账户有关联的信息。
他的动作是如此慌乱,以至于手机都差点脱手飞出去。
“老李!你干什么!”赵董咆哮道。
“我干什么?”李董猛地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决绝的疯狂,“赵兆年!你别想拉着我一起死!视频里那些事,都是你一个人干的!‘渡鸦’是你联系的,钱是你转的,跟我们没关系!”
“你放屁!”赵董撑着控制台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欲晃,“当初分红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拿的每一分钱,都沾着林兆恒的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李董尖叫起来,他把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那些钱是你给我们的投资回报!是你说的!是你亲口说的!”
王董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彻底崩溃了。他抱着头,蜷缩在沙发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我的公司……我的家人……”
就在这时,包厢厚重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
“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冲进来的不是会场的安保,而是一队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突击步枪的特警。他们动作迅捷,呈扇形散开,枪口上的战术灯光束瞬间锁定了包厢内的每一个人。
紧接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气质冷硬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没有看地上的狼藉,也没有理会那两个已经吓破了胆的董事。他径直走到赵董面前。
“赵兆年?”男人开口,不带任何情绪。
赵董努力挺直腰板,试图从这个不速之客的脸上找出一丝他所熟悉的、可以被金钱和权力腐蚀的痕迹。但他失败了。对方的脸像一块花岗岩,坚硬,且没有任何多余的纹路。
“你们是谁?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赵董厉声质问,“我的律师会马上联系你们的上司!你们这是非法入侵!”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抬起手,身后的一名队员立刻递上一个平板电脑。男人将屏幕转向赵董。
上面正在播放的,是这个包厢内的实时监控画面,画面的起始时间,恰好是赵董扑向主控台的那一刻。
连他刚才和李董、王董的对话,都被录得一清二楚。
“非法入侵?”男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根据《紧急状态法案》第十七条,以及国安委员会的特别授权,我们有权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危害国家金融安全及公共安全的犯罪嫌疑人,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犯罪嫌疑人?”赵董笑了起来,笑声却比哭声还要难听,“凭那段伪造的视频?你们是警察,不是傻子!”
“我们不是警察。”男人纠正道,“我们是金融犯罪特别调查科。至于证据……”
他划了一下屏幕,画面切换。
那是一个复杂的网络结构图,无数数据流像金色的瀑布一样在节点间奔涌。其中一条数据流被高亮标出,从赵董的公司服务器,流向一个位于海外的离岸账户,再由那个账户,转向一个被标记为渡鸦的加密地址。
每一笔转账的时间、金额,都与视频中提到的“资金到位”完美对应。
赵董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不可能……这是最高级别的加密渠道,是他的防火墙之父为他量身定做的,不可能被破解!
“李卫国,王建军。”男人念出了另外两个董事的名字,“作为‘创世纪’项目的董事会成员,以及赵兆年长期商业伙伴,你们涉嫌参与金融诈骗、内幕交易、以及合谋买凶杀人。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你们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不是我!”李董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男人脚下,“长官!是他!都是他逼我们干的!我有证据!我全都交代!我手机里……不,我家里还有一个硬盘,里面有他所有……所有原始的交易记录!我可以当污点证人!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王董也如梦初醒,跟着哭喊起来:“对!我们都是被逼的!他用我们的家人威胁我们!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赵董看着那两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分享胜利果实的“伙伴”,如今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只为了撕下他身上的一块肉来换取自己的苟活。
一股极致的愤怒和绝望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他没有再看那两个叛徒,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个为首的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抓不了我。你们谁都审判不了我。”
说完,他猛地转身,扑向角落里的一个装饰性壁炉。他的手伸进壁炉的暗格,掏出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
那是一个紧急求救信号器,连接着一个他花了天价豢养的、游离于所有法律之外的私人武装。只要他按下,那些亡命之徒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混乱,将他救出去。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不许动!”
特警队员的警告声响起,数个红色的激光点瞬间聚集在了赵董的身上。
然而,赵董只是狂笑,他的大拇指已经悬在了那个红色的按钮之上。
“来啊!开枪啊!我死了,这个城市会有无数人为我陪葬!你们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为首的男人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去阻止赵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已经结束的表演。
“按下它。”男人平静地说道。
赵董的动作一顿。
“我建议你按下它。”男人继续说,“这样,我们就能在你的罪名上,再加一条‘策划实施恐怖袭击’。证据确凿,无需审判,可以直接执行。”
赵董的手指,僵在了距离按钮一毫米的地方。
他猛地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他们早就知道这个装置的存在。他们设下了一个陷阱,就等着他自己跳进去。
从苏晚的视频开始,到这两个叛徒的撕咬,再到这个信号器……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密不透风的牢笼。
“啊——!”
赵董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没有按下按钮,而是将那个装置狠狠地砸向了为首的男人。
男人微微侧身,轻松躲过。装置撞在墙上,摔得粉碎。
“铐起来。”男人下达了命令。
两名特警队员上前,用冰冷的金属手铐,锁住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商业帝王。那“咔哒”一声,清脆得像一个时代的落幕。
就在这时,包厢外面,无数的闪光灯亮了起来。
记者们冲破了安保的最后一道防线,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将长枪短炮对准了被押解出来的赵董。
“赵董!视频里的内容是真的吗?”
“您真的买凶杀害了林兆恒教授吗?”
“‘创世纪’项目是否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向他,闪光灯像要把他的灵魂都剥离出来。赵董失魂落魄地被特警推搡着前进,他看到了人群中的一张张脸,有震惊,有愤怒,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他建立的一切,他的帝国,他的尊严,他的未来,都在这一刻,被这些光影彻底撕碎,碾成了齑粉。
男人没有理会外面的媒体,他拿起通讯器,声音依旧平稳。
“目标‘君主’已控制。A组,清理现场,带走另外两个目标。b组,封锁大楼所有出口,控制所有董事会及项目核心成员。c组,立刻前往‘渡鸦’在城内的所有已知据点,执行抓捕。”
“是!”
通讯器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应。
一场席卷整个城市的风暴,才刚刚开始。